說着,歐陽酸菜又試着往上爬了幾次,依然皆以失敗告終。
感受到少女手心沁出的汗水,陸川鄭重地說道:“歐陽姐,我說真的。放棄我,你能存活。不放棄我,那麼今日我們二人都會死在這裡。怎麼看都是放棄我最劃算。”
“更何況……”陸川頓了頓,補充道:“我隻是一介窮書生,命不值錢。”
“命還有值不值錢一說?你們讀書人真會玩。”歐陽酸菜笑着說道。
因為長時間的發力,她的聲音已有些顫抖。
陸川歎了口氣,“歐陽姐,放手吧。來京州之前我娘請村裡的算命先生為我蔔了一卦,先生說我此行必有一劫,還是死劫。”
“我娘聞言堅決反對我前往京州,但我還是來了。”陸川一臉淡然,“因為我覺得死亡并不可怕,無書可讀才可怕。歐陽姐,既然我命中注定有一劫,你理應讓我應劫而亡。”
“憑什麼算命先生說你有死劫你就會死?他算老幾!”
“我不相信什麼狗屁命運,我隻知道,你的命在我手裡,我不想讓你死,你就不會死!”
歐陽酸菜怒吼着,右手奮力一震。
她的手臂不斷顫動,手背青筋暴起,手心流出的鮮血也愈來愈多。
鮮血染紅了石塊,向下滴在了陸川的鼻尖。
鼻尖的溫熱讓陸川垂目。
殷紅的血滴,猶如尖針,自他的眼睛,狠狠地刺入心髒。
錐心之痛。
說話一向平聲靜氣的陸川此刻嘶吼道:“歐陽姐,放手吧,我真不忍心連累你啊!”
歐陽酸菜重重地喘着粗氣,沒回他的話。
方才那番掙紮,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緊握陸川的手,也松開了幾分,但很快又重新捏合起來。
歐陽酸菜歇了口氣,輕聲喃喃道:“陸川小弟,你知道嗎?小時候我爹問我的志向是什麼,我說是成為像他一樣威武的大将軍。”
陸川靜靜地聽着。
歐陽酸菜又緩了口氣,接着說道:“我爹說我這個志向不好,讓我換一個,我問為什麼。”
“他說當将軍經常會遇見昨天還在一起喝酒吃肉的老友,今天就變成了冷冰冰的泥塑,一動也不動,這種痛苦讓人肝和腸子都要斷了。他說不想讓我承受這種痛苦。”
“我問為什麼他們一動也不動,是在玩木頭人嗎?他說不是,是因為他們都戰死了。”
“我說我不會讓他們戰死的,我會把他們都救下來。”
“我爹說那是不可能的,就連他也無法救下所有人。我想我爹那麼厲害的人都做不到的事情,我肯定也做不到,于是我改口說那我救我能救的。”
“隻要我有能力去救的人,我都要去救!”
“一個也不能放棄!”
歐陽酸菜閉上雙眼,回憶起九年前那個夏天……
那個夏天異常燥熱,歐陽霸氣帶着歐陽酸菜來到京州城外的伊澌湖散步。
酷熱難耐的天氣,讓小貓也想離湖近些,卻不想落入了水中。
歐陽酸菜瞧見了,想都沒想就霍地紮入水中,将小貓救下,完事還挨了一記爪擊。
歐陽霸氣摸了摸小姑娘濕漉漉的頭,笑着問道:“如果你看到一個人遇到危險,但是救他會讓你也處于險境之中,你救還是不救?”
“救啊,怎麼不救?”歐陽酸菜揚起小眉毛,“而且要拼命地救!”
袖手旁觀?
置之不理?
年幼的歐陽酸菜讀書少,字典裡可沒有這些詞。
少女不喜讀書,所以現在依然讀書少,不懂得許多道理。
她隻知道,握住手裡的東西,就不能放棄。
這是她的信念。
歐陽酸菜精神有些恍惚,腦海裡再次浮現起伊澌湖前的畫面。
歐陽霸氣笑着問:“萬一拼命真的死了怎麼辦?”
“不會的!”
“為什麼?”
小姑娘雙手叉腰,驕傲地說道:“因為我是歐陽酸菜啊!”
腦海中的場景煙消雲散,少女緩緩睜開眼,一字一頓道:“我可是歐陽酸菜啊!”
她再次發力,豆大的汗珠從其額間滾落。
不同于前幾次,此次他倆的身體竟有擡升的趨勢。
陸川心頭劇震。
她竟然真的做到了!
不多時,歐陽酸菜的手肘與地面齊平。
她立刻改用手肘支撐兩人的身體。
這時她的腿終于有了用武之地。
少女驟然擡腿,腳掌順利地擱在地面上。
她再奮力一蹬,右臂也配合着左腿同時發力。
終于,她爬上了懸崖。
歐陽酸菜再猛地一拽,陸川也被她拉了上來。
少女癱坐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笑道:“我說吧,我不想讓你死,你就不會死。”
說完,她便雙眼一眯,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