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已成年,該接觸的都略有耳聞,她突然明悟,心中一震,連忙收回腳,接着又意識到拖鞋還落在原地,狼狽伸腳尖一勾,将其帶回。
整個過程中,桌面上的兩人都紋絲不動,表面看不出絲毫端倪,可桌面下,卻是暗潮湧動。
南伊想道歉,但又怕商先生怪她不守餐桌禮儀,還怕一旁的桐欣與良叔私下笑話她,隻得紅着一張臉小聲道:“商先生,抱歉,我……我不知道是您。”
商明斂半晌才開口:“無礙,吃飯吧。”
商明斂帶來的日料與南伊往日吃過的不同,單是最簡單的三文魚,經過打包外送,入口也細滑回甘,沒有半分腥味。再佐以清甜的白葡萄酒,南伊吃得像是打開新大陸。她從未想過調料都沒有幾分的日料,能吃出如此多滋味。
她吃得半飽,方才的慌張也平息了,便放慢進食速度,悄悄看商先生。
他平日總不緊不慢,吃飯時也慢條斯理,教養極好。
可南伊覺得,他這樣不像是吃飯,倒像是完成一項必備的任務。
吃飯總該是世界上最開心的幾項之一,商先生卻不像是開心的樣子。
她咬着竹箸尖,好奇開口:“商先生這樣的人,平日也會吃外送的食物嗎?”
她總覺得他隻适合坐在大樓頂部的高奢米其林餐廳,在主廚陳述的傳奇自傳中,享用直升機空運來的新鮮食材。
這樣當然好,可要是一天一天都是這樣,總覺得乏味。畢竟米其林餐廳也少,或許吃一段時間就會倦,可又沒别的能吃,于是隻能一直吃吃過的高端食材,枯燥且乏味。
商明斂抿下一口白葡萄酒:“南小姐是以為我不食煙火?”
“當然不是,”南伊心虛否認,“我隻是覺得,以商先生的地位,應該總進出各類高端餐廳。我聽人說,人厲害到一定的地步,想吃什麼都會有人雙手端上來。”
她說着,神情裡露出一絲很小女孩氣的向往。
南伊不知道,每每聊到有興趣的話題時,她的眼睛總會不自覺亮晶晶,像是還未離開青春期的少女,一副心馳神往活力四射的神态。
這副樣子,在久别青春的年長者面前,是很受用的。
商明斂語氣放緩,耐心解釋:“9歲開始,我便獨自一人在英國生活,直到16歲才回到内陸。”
英國啊……
南伊小心翼翼:“那你家裡會給你充足的生活費嗎?”
她在“充足”二字上念了重音。
“那時家裡亂,勉強生活。”商明斂輕描淡寫。
南伊頓時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大約八九歲時,她的母親去英國參加學術會議,将她一同帶去。于是,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小小一隻的她餓瘦了快五斤。
酒店長得如何,來抱她的叔叔阿姨們長得如何,她都記不清,隻記得她扔下一碟帶着奇怪腥味的豬肉醬時,從來都嚴厲的母親,難得态度寬容。
商明斂見她皺着一張臉,顯然是知曉她想法,失笑:“私立學院的食堂還是很可口的。”
兩人的不遠處,桐欣端着自己的一疊小食,湊到獨自一人吃飯的簡良駿身旁。
簡良駿雖然隻是管家,可要成為商家長少爺的管家,大抵也不是凡夫俗子。他的自身禮儀也周到,一舉一動都像是儒雅的老派紳士。
前幾日桐欣見到他時,還以為他剛四十出頭。或許是近日忙,騰不出時間去染,他的鬓發根生出一些花白,這才顯露出真實的年歲。
桐欣自第一次看見他,就覺得他親切随和,與他講話也就不遮掩。
“良叔,”桐欣把小食分了點,放到簡良駿面前,“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良叔和藹點頭:“不用請,袁小姐直接講也無妨。”
“直接叫我桐欣就行。”桐欣偏頭往南伊兩人的方向看了眼,小聲道,“有些冒犯,商先生今年三十多,又這麼有錢,閱曆應當是很豐富的吧?”
良叔想了想,道:“桐欣小姐指的是,人生閱曆嗎?”
桐欣搖頭,聲音又壓低了些,斟酌着問:“他從前,有過走得近的小姐嗎?”
“這……”良叔為難,“這是少爺的個人生活,我很少幹預。不過他從前是有走得近的女孩子,那時候年紀還小,大約6歲便認識了,後來兩人一起去了英國念書。”
桐欣有些驚訝。
在她的認知裡,商家這樣的家族,表面光鮮,内裡都不太幹淨。她問這事,是想問,他有沒有過情人,或是有過多少女友。
可良叔這一開口,竟然直接追溯到6歲。她覺得這樣小的年紀,大概是找不了情人或女友的,于是心便放下了一大半。
可下一瞬,她的心又立即提起來——
6歲相識、走得近、一起異國念書多年。
長期充分攝入各類愛情劇目的桐欣,大腦警報瞬間長鳴。
這樣的關鍵詞,不就是傳說中,癡情男主多年未見的青梅竹馬、白月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