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明斂走時,時間已經近九點。
他來時匆匆的來,走時也是匆匆的去,留南伊在家中,扶着窗沿,看着邁巴赫開走的方向,怅然若失。
桐欣站在她身旁,嚼着南伊沒吃的天婦羅,嘴巴不停叭叭:“好啦南姐,人都走了,别看啦。”
南伊喃喃:“桐欣,我覺得商先生好溫柔啊。”
“是嗎?”桐欣想着商明斂平日高不可攀,連個眼神都欠奉的冷淡模樣,癟嘴,“大概他隻對你溫柔些吧。我看你和他好像不是第一次見了,你們怎麼認識的?”
南伊扶窗沿的手歪斜,一邊肩頭的外套垂落,她擡手攏好,裹着外套轉過身,背靠牆壁,頭微低着,纖長的睫毛垂下,在眸上落下一層陰影。
好一會兒,她才道:“兩年前,我參加了一個不好的酒局,他恰巧路過,救下我。”
桐欣咂摸這短短的一句,總覺得南伊還有些事沒說:“商先生不像是會多管閑事的人。”
他确實不像。
一個久坐高位的男人,類似的事大概會遇到許多。有的刻意,有的是真困境,可再怎麼,也隻是與他無關的旁人,視線掃過都算得上纡尊降貴。
他有太多事要忙,擡腕看時間的那一刹,秒針上都是權利與金錢更疊的影子。
所以那日南伊受寵若驚,以為自己與旁的人是不同的。
人的交際是一層一層嵌套的同心圓,商先生或許将她劃到了更親近的圓之内。
後來時間證明,她大錯特錯。
他隻是像看見從窩裡掉下的幼鳥一樣,看見了她,将她捧回去。
而南伊也很難說,幹燥的地面,與無人的巢,到底哪個更冰冷。
她擡手将披着的發絲束起,深吸一口氣:“至少,他兩年前管了我這個閑事。”
至于這兩年間他是否又管過别的什麼閑事,她不願多想。
桐欣發現她的情緒變化,咬着天婦羅的嘴不自覺停下。她咽下嘴裡的蝦肉道:“我剛才問良叔,商先生說要出差,為什麼又要來找你。”
南伊随口問:“良叔怎麼說?”
方才的餐桌上,南伊也是想問這個問題的。可他來就來了,要是她還問為什麼要來,會壞氣氛。
萬一他隻是想尋個地方用晚餐,她剛好離得近,那這話問出口,會讓商先生難做。
他長久以來的教育,隻會允許他對女士紳士有禮,這種情況下,說的好話是當不得真,也問不出什麼。
這道理她明白,桐欣卻不懂。
桐欣想了想,說:“良叔告訴我,他們的航線定在十點,如果來這裡,時間會很緊,可商先生還是來了,還帶來了晚餐和你一起用,他是怕你難過。”
南伊垂斂的眸子猝然擡起,望向桐欣。
她本以為良叔會告訴桐欣,今日是紀念日,或者其他客套又友好的話,總歸不出錯。
可他說得好細緻,她沒法不當真。
十點的飛機,現在都九點了,這裡是市中心,機場在郊區,時間應當會很緊張。
商先生這麼體面的人,卻願意這樣趕忙。
原因隻是怕她難過。
“可我有什麼好難過的?”南伊的心跳加快,嘴上卻逞強,“我們遲早會分開的,他幹嘛顧及我的心情。”
桐欣做了個鬼臉:“敢情回來的車上,悶悶不樂的人不是你。現在笑什麼呢?”
她在笑?
南伊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實往上翹着。她立即下壓,下一秒,嘴角又不受控制地彎了起來。
“好嘛,我是很開心啦。”她抿着嘴,難忍笑意。
“開心就開心,幹嘛要裝不在意。”桐欣不明白她,“因為喜歡而在意、高興,這很正常。”
南伊摸了摸桐欣的頭:“傻女孩,不能表現得太明顯。”
桐欣看她的笑收斂了,眼裡有些别的什麼,她看不太懂:“你喜歡他就告訴他,一句‘我喜歡你’有這麼難出口嗎。”
“當然。”南伊側頭望向窗外,一瞬間夜風起,漏紮的一縷鬓發飄拂,下一句話,聲音低得幾乎淹沒在風中。
“商先生這樣的人,我怎麼坦誠說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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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約定,領證後,南伊要搬進商先生的新宅,與他同住。
合約上說,不必同床,她以為是要分開住進兩個屋子,或者幹脆樓上樓下泾渭分明,真搬進來了,卻傻了眼。
“你的意思是,我要與商先生住在一間房嗎?”南伊站在房間門口,捏緊手裡的行李箱拉杆,不可置信。
簡良駿依舊是溫和有禮的樣子,疑惑問:“南小姐是不願與少爺同一間房?不用擔心,少爺是體面的人,不會失禮的。”
南伊連連搖頭:“不不不,我不是對商先生有意見。”
簡良駿更疑惑了:“這是一間套房,左右兩個房間,洗浴間都是分開的,南小姐擔心些什麼呢?”
要擔心的可多了!
住這麼近,要是她冒犯到商先生該怎麼辦?
畢竟她常常說夢話,十多歲時還犯過夢遊的毛病,差點把領居家散養的貓抱回家。
她要是夢遊,把商先生當成領居家的貓,這協議還要不要繼續?
可這怎麼跟良叔說?
她隻得硬着頭皮:“沒事,一間房也行。”
良叔微笑:“好的。我叫人來替南小姐收拾東西。”
南伊不習慣使喚人,也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碰:“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簡良駿回頭看了看堆在門口的十多個行李箱,還有淹沒在行李箱中可憐巴巴的桐欣,應下:“那要是有需要幫助的,請随時讓普羅叫我。”
簡良駿說完,就将空間留給了兩位小姐。
南伊握了握手中的行李箱杆,做好心理建設,推開房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