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寺的石階上落滿銀杏葉,沈意臻踩過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孟應慈走在前頭,绛紫色上衫在金黃落葉中格外紮眼。
“快點,”孟應慈回頭,手裡轉着佛珠,“過了時辰就不靈了。”
沈意臻加快腳步,香燭袋子的提繩勒在指縫裡。轉過放生池,千年銀杏樹下擠滿了求子的婦人,紅綢帶挂滿枝頭,在風中如血絲飄蕩。
“心要誠,”孟應慈頭也不回地說,手裡的佛珠串嘩啦作響,“拜完送子觀音再去給高林白求個平安符,找個時間給他送過去。”
沈意臻無聲地點頭。香爐裡升起的煙撲在臉上,熏得眼睛發酸。她閉上眼,聽見周圍此起彼伏的祈願聲。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你自己心裡清楚,時間一到,事沒辦成,你就乖乖給我離婚。”孟應慈閉着眼,低聲說。
沈意臻跪在觀音前,雙手合十。這時,香灰忽然落在她手臂上,燙出一個小紅點。
或許,是因為心不誠吧。
她感覺到痛,卻沒有躲開。
結束後,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殿外。前頭,孟應慈突然停住腳步:“王苓?”
“應慈?你怎麼在這?”
沈意臻順着孟應慈的目光看去,一位穿着香雲紗長裙的婦人臉上露出驚喜。
“真巧啊,我正好和意臻來這裡拜一拜。”
“哎呀,意臻都長這麼大了!”
王苓熱情地說着,稍往側邊退了一些:“我是和兒子來的,他剛回國。”
“孟姨。”
王苓身邊一名穿着淺灰色西裝的男人微笑着打招呼。沈意臻看着他,臉上表情微動。
“明川哥?”
賀明川向沈意臻點頭笑道:“小臻,好久不見。”
她和賀明川可以算是青梅竹馬。早前沈家和賀家是鄰居,多有來往,直到後來沈家搬走,他們才斷了聯系。
如今的賀明川比起年少時,眉目間多了幾分成熟穩重,不過手腕上依舊戴着高中時的那串檀木珠。
沈意臻側目。那串珠子間纏着的紅色繩結是她年幼時送給他的。當時送給他的時候,他馬上就把繩結綁在了自己不離身的那串檀木珠上,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把繩子拆掉。
“說起來我們好幾年都沒見過了。時間過得真快。”王苓感慨地說。
“可不是嘛,孩子們都大了,成家了。”
“哦?小臻已經結婚了?”
在王苓的驚歎聲中,沈意臻禮貌笑了笑,點頭。
賀明川似乎有些愣住。
“是啊,和高氏,也是前不久的事。”
“高氏?”賀明川似乎在思考着什麼,“……高林白?”
聽見這個名字,沈意臻心頭一顫。
“你認識他?”孟應慈好奇。
“上個月在智能建築峰會上見過,”他轉向沈意臻,“沒想到……”
賀明川眼神停留在她身上:“确實是年輕有為。”
沈意臻避開他的眼神。
王苓接着說道:“明川現在是一個建築務所的合夥人,最近剛回國拓展業務。”
“明川也是,一直都很優秀。”孟應慈笑笑。
“小臻以前成績也很好,”賀明川再次看向她,“後來去哪裡讀書了?”
“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相夫教子才是正經。”
沒等沈意臻開口,孟應慈便插嘴說道。而後,她拍拍賀夫人的手轉移話題:“明川這樣的青年才俊,應該也已經結婚了吧?”
王苓歎氣:“别說了,這孩子軸得很,一心忙工作,連個對象都沒有。”
“這可不行啊,古話說的好,先成家再立業。”
賀明川眼眸微垂,淡淡說道:
“隻是在等合适的人罷了。”
微風吹來,亂了賀明川額前的碎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沈意臻隻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長。
“人是不錯,就是家裡不算有錢。”
他們離開後,孟應慈才毫無顧忌地說。
“對了,你快去求平安符,這樣你不就又有理由去高林白那裡了?你自己也得上點心,不要總讓我給你安排。”
沈意臻隻機械地點點頭。
如果她知道我拒絕了高林白的同居邀請,肯定會不顧寺廟清淨之地,在這裡将我狠狠罵一通。
她走近寺廟裡的一間偏閣,裡面的人正在寫符紙。她站在那裡等了一會兒,門口忽然投射出一道人影。
“明川哥?”沈意臻驚訝。
“小臻,你也求平安符?”
“嗯,給……我先生求的。”
賀明川手指動了動。
“是商業聯姻?”
“嗯。”
“他對你怎麼樣?”
“挺好的。”
沈意臻接過寺廟工作人員包好的平安符,小心收進包裡。
她語氣裡的疏離讓賀明川有些微微的失落。
過了這麼多年,終究是生分了。
“我最近都在國内,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聯系我。”賀明川遞給了她一張名片。
“嗯,那我先走了,明川哥。”
“小臻——”
沈意臻停下腳步。
賀明川手還停在半空,頓了片刻,再緩緩放下。
“有空一起吃個飯。”他最後說。
“好。”
沈意臻微微揚起笑容,轉身離開。賀明川看着她離開的方向,腕上的繩結随着快速流動的血液越發炙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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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科實驗室裡,高林白盯着數據模型調整參數。季文清癱在沙發上,一副被抽幹的樣子。
“歇會兒吧。”季文清含糊不清地說。
“傳感器靈敏度還差點,”高林白揉着太陽穴,“把我剛剛提到的都整理一下,告訴技術部那邊,要做就做到最好。”
“是是是,高總。”
季文清起身去整理資料。高林白腳推着轉椅從桌邊滑開,拿起手機。
已經快十點了。今天又到了周三,雖然他提前和沈意臻說過不會回去,心裡還是期待她能在家裡等自己。
智能系統顯示她去過,但沒過多久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