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婚禮,國王頒發夫妻契約證明,波利亞特做到了,瑟曦并沒有選錯人。
兩人言語交談間,就是有仆從上前,附耳朝艾德低語幾句。
對面的諾曼避開,目光轉向前面舉杯豪飲的貴族老爺,大王子在其間,醉醺醺得需要仆從攙扶才能坐回去上位高椅。
等到艾德公爵離開,他端着酒杯重新坐了回去。
步履匆匆,穿過喧鬧宴廳,艾德公爵邁步下台階,穿過宮殿之間長長的鵝卵石走廊,再是順着盤旋的階梯上去。
夜晚,宮殿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大聖堂獨隅宮殿一角,靜谧無聲,牆上懸挂的蠟燭靜靜燃燒,在大理石地面透着變幻光影。頂端銀十字隐沒于夜色,夜晚自穹頂落下一片銀輝。
弗雷德俯身推開一扇窗,讓傍晚微涼的風吹進來,吹散了室内沉悶苦澀的藥草氣味。
仆從推開門,側身讓進艾德公爵,随後躬身退下,帶上門離開。
艾德公爵進來就是看到躺在床上的身影,雖然室内寬敞,但因為濃郁的藥草氣味和蠟燭火焰的味道,令人置身其中感到逼仄。
國王陛下已經醒來,陷在深紫色衣袍裡的身軀看起來像是孩子一樣。
一頭棕黑發披散身側,雙眼混沌,面上有風吹湖面泛起的皺紋,這些都是早年日夜為國事操勞留下的。
艾德公爵半蹲跪行禮,“國王陛下。”
奈斯裡是艾德公爵的外甥,卻是比艾德公爵更顯蒼老,因為常年不見日光而膚色蒼白,用藥劑養着的身體不顯當年意氣風發的強壯,孱弱到需要弗雷德攙扶才能坐起身。
“叔叔,請起來吧。”
奈斯裡像是小時候一樣稱呼艾德公爵,傾身伸出枯瘦的手來拉起蹲跪的艾德公爵,“弗雷德,拿把椅子來。”
弗雷德搬了一張椅子,艾德公爵坐定,奈斯裡就是松開手,虛弱地倚靠着立起來的枕頭,“我還以為你還要幾天才能到,瑟曦一早回來,跟我念叨你。”
察覺到他話裡的責怪意思,艾德公爵隻能表示歉意,旅途奔波太過勞累。
“叔叔風采依舊,我們喬伊家族的男兒都是以你為榜樣的,不知道表妹怎麼樣了,唔,她現在多大啦?”
“感念陛下牽挂,薩莉亞已經十四,現在已經進了史塔尼克學院,學習如何成為合格的馭靈師。”艾德公爵笑了,有思念和牽挂在眼中流露出。
“一轉眼就十四了,記得十年前還是一個小女孩……”
艾德公爵聽到“十年”這個敏感字眼,面上的晴暖之色稍緊。
奈斯裡醒來時間總是感到疲憊,說會話就要打盹,他招了招手,弗雷德端來一杯盞葡萄酒。他淺淺喝了一口,感覺頭腦清爽一些,喟歎一口氣。
“陛下身體不舒服,少給他喝些酒罷。”艾德公爵說了一句,拿眼去瞧站在旁邊的弗雷德,他好似沒聽到他的話,隻是直挺挺站在那裡。
奈斯裡擺了擺手,“叔叔,别怪他,我現在身體這樣,不喝點酒,恐怕很快就冷掉了。”
通風一會國王就覺得冷,吩咐關上窗戶,這會又是裹着一層厚重披肩。可這明明是在夏季,還是在南方熱土,從宴廳過來這裡,艾德公爵已經熱得脫掉外衣,隻着一件亞麻裡衣。
艾德公爵望着自己外甥虛弱的的模樣,“奈斯裡,喝酒并不能解決問題,這個國家需要你,你需要站起來。”
葡萄酒令他身體暖和一些,奈斯裡聽着艾德公爵似是勸誡的話,笑了笑,又是歎口氣。
“叔叔,如果能回到年輕時候,再給我一次選擇,我想我會放棄這個王位。”
艾德公爵心頭一跳,不等他斟酌說辭,奈斯裡就是繼續道,“這些年操勞國事,越是坐得久了,才令人愈發深省地厭惡,一點自由都沒有,牽扯的家族利益又多又亂,怎麼也捋不清。
“父親臨終前的話果然沒錯,外戚内庭勾結,就是國王也沒辦法。”
奈斯裡講的是普雷斯頓家族,艾德公爵拿走他的酒杯,靜靜聽他帶着埋怨的訴說。
“身為國王,卻處處都受鉗制,處處都要考慮,如今生病了,孩子一個也沒有圍在身邊的……”
“叔叔,你說,要是尼諾伯爵坐上這個王位,結果會不會不一樣?”
艾德公爵擡起頭來,見到深陷紫色裘衣裡的瘦弱外甥。葡萄酒已經見底,奈斯裡混沌的眼睛裡清明了不少,蒼白面容上還露出一個淺笑來。
“艾歐裡亞比我更适合這個王位,他是火系馭靈師,比一般人都是不一樣的,比我更是優秀。”
“不,陛下,艾歐裡亞不适合,他也不想要王位。”艾德公爵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需要開口了。
“不,他有——叔叔你聽我說完,不要打斷我——隻是你們都不同意,偏偏要我來做這個國王。”
往昔場面紛至沓來,艾德公爵太陽穴都是起跳,感覺按耐不住,很想要起身離開。
但是國王讓他坐好,仔細聽着,他隻能是坐下。
“我很希望時間能夠倒退,我也希望那時候自己是果斷的,堅強的……不會因為一時的誘惑而做了那樣的抉擇。
——坐上這個王位,看他離開,是我最後悔的事。”
艾德公爵心悸一瞬,他聽到奈斯裡沙啞的嗓音,如此講道。
“如果可以,我想用王位,換他重新站在我面前……擁抱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