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醫館需要值守人員,因為要照顧妹妹,托莫拒絕了他們的安排,兩名年紀稍長的醫師臉色很不耐煩。
面對他們的不滿,托莫将腰間短劍抽出來,展示出來的喬伊家族标識。
他們一下閉了嘴。托莫也不多說,起身收拾了就離開。
帝都城宵禁,輪班值守,回去的路上托莫就是遇到了兩批換班的侍衛隊,街上兩個醉鬼跌跌撞撞,舉着酒杯相互叫嚷,差點摔進去内河。
侍衛隊過去,揪起要醉的東倒西歪要跳河的幾人,問他們住哪,沒得到回應,侍衛隊罵罵咧咧将幾人扔到街邊,連連摔了幾下腦殼,癱在路邊不動了。
托莫準備繞過去這場面,沿着内河對岸,飄過來幾句交談聲,他們在說公主殿下受到襲擊,據現有線索查到一個女巫頭上,男人的專注點逐漸從盜匪轉變到對女巫的讨論。
原本要離開的托莫聽到一句“眼睛很漂亮,像是貴族的灰瞳”,就是頓了頓腳步。
灰瞳眼睛在普通人裡不常見,最多的棕瞳,黃瞳,黑瞳等瞳色,亦或者那些地域特别、人種奇特的綠眼睛,藍眼睛。
托莫第一次見到灰瞳,就是那天晚上,伯爵大人從天而降一般,将他從學徒欺負的手下解救出來,見證枯萎的花朵煥發生機的奇迹一幕。
之後發生的所有,都像是夢一樣。
像是神明路過他身邊,不經意灑下一些燭火,點燃他短暫的生命熱情,之後又是迅速消失。
托莫感到心底悶悶的,酸酸的。
街巷最裡面傳來一聲聲笑聲,陣陣酒氣傳來,影影綽綽的燈火,換班的侍衛三三兩兩結伴進去酒館,男人粗魯的言辭,女巫亦是從高傲漂亮變成下賤浪.蕩的婊.子。他們似是閑聊又像是發洩一些怨恨的情緒說着“早知道就直接把那女人腿打斷再上到,看她還跑不跑。”“長那麼高,打斷一截正好可以跪着。”
這一句,托莫心中泛起一點不能遏制的波瀾。
這奇異的感覺來的莫名,可卻是壓抑不住。
他擡頭,看到那幾個侍衛進去了酒館裡,他也跟着進去了裡面。
從清冷的街道進去酒館,熱氣酒氣還有女人們一齊擁上來,裹住每一個進來喝酒或找樂子的男人。一進來就是見到那些男人懷裡抱着渾身赤.裸的女人,調笑聲和放浪笑聲擠滿了各個角落。
托莫恍然停下,下意識就是要離開,隻是見着那幾個侍衛進去那裡面,放下簾子遮擋了身影,托莫握着腰間短劍,側身穿過堆放酒盞的桌凳,快步跟了上去。
……
“葡萄我是越吃越餓,要是來一杯正宗的夏日紅就另當别論啦!”“行了,别喝多少酒,明早還要上船。”
“急什麼,出航船都是咱們的了。”“咱船長為了對賭‘圖索尼号’,可準備了胡椒碎羊肉和裝了蘑菇、茴香與洋蔥的烤海鷗,還沒吃完呢!”
酒館的大屋子裡,熱熱鬧鬧擠了一堆剛下船來喝酒的船員,喝得臉上都是發紅,言語也是放肆起來。“我說啊,咱老船長就是一肚子壞水,一早就想要對付那老東西,找人殺了那圖索尼号船長養大的海鷗,還炖了一鍋湯給他喝,氣得老東西臉色發青直接回家養病了!”放聲的大笑在小小的擠滿人的燥熱大堂裡,笑罵着船長老東西壞透了。
在大堂穿梭的女仆端酒倒完退下,就是有男人抓過她來,要她喝酒,推诿不過的女仆坐在了一堆男人中間。
從酒窖的入口出來一個女人,抱着木桶,放在桌上給客人們倒酒。那坐在男人懷裡喝酒的女仆就是朝女人喊話,讓她去找老闆娘,男人發怒打了女仆一巴掌,女仆哭了出來,又是被推搡到後面。
臉紅脖子粗的男人站起來,搖搖晃晃朝這邊走,伸手抓住木桶要倒酒,手掌心碰到木桶擰開的木塞,就是一陣劇痛襲來。
一條血線出現,接着争先恐後溢出來汩汩血液。
斷掌從桌上掉落下來,滾到地上。
慘叫聲緊随其後,但是也沒有完全叫出來,就是被堵住嘴。醒目的白色船員帽子被扣在腦袋上,接着從側旁伸出來的一腳,狠狠踢中男人的腦袋,骨裂的清脆聲響,被大堂裡的喧鬧淹沒。
男人一聲不哼,就是倒地昏死過去。
從地上沾灰塵的斷掌,視線上移,帶着半面金屬面具,上面露出一雙淡淡陰翳的灰瞳,閃過一絲殘酷無情。
“大人——”
比起淡漠,灰瞳眼眸裡顯露出這種強烈色彩的憤怒冷酷,更加令人目眩神迷。
直接殺掉,或者砍了腦袋,就更好了呢。
亨利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剛從地窖搬上來還有淡淡腐敗黴味的冷酒,緩解嗓子的幹渴。
他看着伯爵大人一言不發踩着倒地昏死的家夥,拐去角落,拽起來那些喝醉酒的男人,一人一刀對着小腿,直接戳了一個血窟窿。
從血泊裡被拽出來的女仆瑟瑟發抖躲在救她命的人懷裡,亨利盯着那高挑背影,心裡湧出來一陣強烈嫉妒,那個比他現在假扮的樣子還要弱小的女仆擁抱了伯爵大人。
距離他帶着伯爵大人躲藏那些王室追捕,到現在,伯爵大人也沒有多給他幾個擁抱。
亨利克制地攥緊掌心,走過去,用一種他自己已經習慣的陌生女人嗓音說道,“大人,我們該走了。”
「宿主,此地不宜久留,該離開了。」
……
外面忽然起了一陣騷亂。
高呼起火救人的呼号傳到内屋,走在樓梯口下行的托莫看到前面幾個侍衛回過頭來,他們沒顧得上跟在他後面的托莫,大驚失色的模樣,朝着酒館外面跑。
托莫見到樓梯下面湧出來的濃煙,火光搖曳,在他的眼底閃爍不定。
這濃烈熾熱的火焰,讓他迅速捕捉到腦海裡閃過的影子。
大人。
大人!
頂着滾滾濃煙,托莫沖進酒館下面時,遍地血液浸染的灰塵飛揚裡,他看到一道被沖破的搖搖欲墜的窗口。
大敞開的窗戶就是正對着橫跨内河的拱形橋,暗沉夜色,往來皆是救火的急奔身影,惶惶喊叫聲。托莫眼裡隻在尋找那一抹可能的身影。
似是上天聽到了他的祈禱,托莫看到一閃而過的光影,他下意識沖口而出,呼喊“大人!”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盡全力呼喊的一聲從這逼仄的窗口傳出去,托莫看到他緊盯的黑影似是遲滞了一下。
轉動面孔,在并不明朗的夜色裡,有光影變動。
在周身蔓延上來火焰的熾熱感觸裡,托莫掠見那冷銳的金屬光澤,過度緊張令他在火場裡呼吸艱難。
胸口的悶悶窒息感,熟悉又恐怖,似是回到了那一晚沉入河底。
“大人,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