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噼裡啪啦的雨點打在臉上,杜楓被雷聲驚醒,他睜開眼,看到野林上陰慘慘的烏雲罩頂的天空。
“嘎—嘎——”
烏鴉盤旋在空中,被雨水打濕翅膀,它搖搖晃晃落了下來。杜楓爬上了樹梢,将那挂在樹枝頭的黑烏鴉抱了下來。
黑烏鴉渾身都是濕透了,縮起爪子聚攏翅膀,杜楓動用馭靈力,烘幹它身上的雨水,給它喂了玉米粒——黑烏鴉之前偷吃過他為小伊準備的食物,玉米是偷吃的最多。
黑烏鴉沒拒絕這份好心,它幾口啄掉少年手心裡柔軟香甜的玉米粒,甩了甩身上将多餘的水珠抖落。
小伊一早就是醒了,在天空降下幾道驚雷時就是撲棱翅膀飛到了樹梢。不是去和飛來此處的黑烏鴉打架。
紅喙藍翼鳥飛至高空,無視細細密密的落雨,往遠處虎嘯狼嗥的山林掠去。
杜楓管不住它,隻能先管住眼前的黑烏鴉。
他帶着小伊行進的路途,樹木逐漸變得稀少,他們沿緩緩起伏的平原向東進發。青草長到齊腰之高,株株野麥随風輕曳。
白天大多數時間還算溫暖明亮,然而,到得日落時分,烏雲從西方壓來,很快吞噬了橙色的太陽。杜楓估計一場大風暴即将來臨,在此闊野平原的一間農舍停歇,稍作休整。
直到被雷雨驚醒,望着空茫天空,杜楓有些辯不得這是早上還是夜晚。
還在愣神,眼前一道強光從天際劈下。
驚雷炸起時,杜楓以為懷裡的黑烏鴉該是害怕,緊緊地抱着它,撫摸它順滑的漆黑羽毛,安慰道:“别怕,我在這裡陪着你,沒事的。”
黑烏鴉那珠子一樣眼睛往上瞥了瞥。
那眼神看得杜楓扭開了臉。
相比較于雷雨天氣趕來這裡的黑烏鴉,其實獨身一人在山林穿梭的他自己才是更不安。
“是你主人派你來追我的吧?”杜楓自問自答,“你應該知道他有多麼喜歡命令别人,冷酷無情。我逃是應該的。”
杜楓撫摸着黑烏鴉小小的腦袋殼,手指又是被它尖利的鳥嘴叼了一口。
“嘎——”黑烏鴉在維護它的主人。不許說他。
杜楓收回手,揉捏着手指頭的酸痛,心裡悶悶漲漲的不快,他推開已經幹透的黑烏鴉,要召回他的小伊。
黑烏鴉振翅飛了起來,落在他的肩膀上,挪動着爪子找了個合适位置立定。
杜楓讓它走開,黑烏鴉無動于衷。
“好了。我現在知道為什麼小伊不喜歡你了。”
黑烏鴉似是哼了一聲。
杜楓去解開旁邊拴着的馬匹,抽出馬繩牽着馬走出樹下。
悶悶的雷聲伴随着閃電,馬匹都是這雷雨天氣的影響,慢步走在泥濘的山野,朝着騎馬人駕馭的方向而去。
…
…
“附近有個村子,”騎在馬背上的武士告訴自由騎士,“離這兒兩三裡地。我們可以在那兒過夜。”兩名随從和三個牧民亦是同意。
随後他們去看停下來的馬車,潇潇雨幕遮擋視野,懸挂門簾看不清裡面,但一行人都知道,裡面坐着一位馭靈師。
這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雇傭了武士,還召來一些随從趕路,之後還收了他們村子罹難無家可歸的牧民以及僥幸從盜匪手裡脫生的自由騎士。他們獲得了豐厚的報酬,作為這位馭靈師的随從,負責一路上的吃喝住行。
行路途中,難得見到這位大人物的真面容,僅僅隻身一人,卻擁有許多财富,遇到了不少打家劫舍的匪盜。
馭靈師一般不出手,除非他們敵不過才會放出幾支冷箭,一招斃命,幹脆利落。
“遇到解決不了擋路吠叫的狗,記得叫醒我。”
淌過河邊沾血的鞋子,上去馬車前,蒙面馭靈師如此吩咐他們。
實力強悍而神秘莫測,出手闊綽又沒有上位者的架子,一行人私底下說,這馭靈師應該是位貴族老爺,要小心伺候。
自由騎士翻身下馬,走上前去,隔着布簾向裡面的人轉述他們的商量結果。
馬車裡隻傳來一聲“那就照你們商量的辦”。這聲音冷靜,辯不得年紀,卻能聽出那優雅強調裡,帶着一點上位者的壓迫感。
自由騎手不敢怠慢,吩咐其他人加快腳程,快些趕路。
等到達那地方,天早已黑暗,風暴開始肆虐。
村子坐落在湖邊,很久以前就被廢棄,所有房屋都已倒塌,甚至那木結構的小客棧也倒了一半。過去,旅人看到它定會十分寬慰,而今這沒屋頂的廢墟卻怎麼也讓人高興不起來。
自由騎士找來農戶可以吃的食物,送去一間已經收拾整理幹淨的房屋裡。
坐在一張椅子旁邊的馭靈師伏趴在桌上,他身上鬥篷似是進來時淋濕了。自由騎手搬進來火盆,燒了幾段木頭。
噼啪爆出的聲響驚醒了正在假寐的馭靈師。
自由騎手還在撥弄那柴火試圖讓火燒得旺一些,忽然旁邊掀開一陣風,将火盆直接掀翻。受驚的自由騎手趔趄倒退,擡頭就見着那邊站起來的馭靈師。
他聲音冷硬地問:“誰許你燒火了?”
自由騎士很快反應過來,蹲跪下來道歉,“小人冒犯了您,請您見諒,我馬上端走。”說罷,等馭靈師冷聲應答,便是低頭端起火盆匆匆退下。
馭靈師甩了袖子,摸到鬥篷潮濕的厚重,擰眉,他叫來仆人拿來換洗的衣物,還要洗澡水。
路途奔波,好似流浪漢一樣,實在是與他的貴族老爺身份不相稱。臨時作随從的兩名牧羊男孩擡着水桶進來,端正放好後出去,其中一個男孩詢問,需不需要服侍。
“大人可能需要幫助。”
村子裡長大的牧羊男孩,也随父親去過城裡,見識過那些貴族老爺的禮儀,也傾心仰慕學習了一些,這會見到一位貴族,提出的建議與小心的詢問,都是出自底層平民對上流社會的向往。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愛慕之心有過之,卻言辭禮儀方面不足,馭靈師竟是直接甩過來一道飓風。
牧羊男孩直接撞上了身後的木闆,摔倒在地時,嘴裡吐出一點血沫,臉上猶是驚懼的神态。
“滾出去。”馭靈師聲音像是淬了寒冰。
“是,大人。”牧羊男孩顫抖着,不敢多做停留,撐着手臂一瘸一拐出去了。
隻身坐在床邊的馭靈師開始脫掉身上淋濕的鬥篷外衣,打濕巾帕清洗身上。從井裡打起來的水十分幹淨清列,緩和了他面上的陰郁。
掬起一捧清水潑到臉上,他撐着手臂,望着水面蕩漾的波紋逐漸平靜,慢慢展露出一張英俊非凡的年輕面孔,正是普雷斯頓家族許久未見的蘭斯洛特殿下。
從那天脫離隊伍,他隻身去追逐格瑞爾導師,卻再一次在格瑞爾導師的冰冷眸光中退卻,他沒有追上去,落寞自己一人往回走。
形單影隻的他遭遇了盜匪的忽然襲擊,一向講求得饒人處且饒人,身為普雷斯頓家族的殿下,他一改之前派人來解押冒犯他的盜匪接受審判的作風。
他殺了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