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了嗒——

磕拉——

行進的馬車裡，上下搖晃着木竹筒裡傳出骨子上下颠倒的撞擊聲。

樹枝勾拐車廂頂，啪啪啪的聲音從馬車廂外面傳來。

把毯子蓋在頭頂也不能阻隔鑽入耳朵裡，盛淵貼着車廂壁，從袖口餘光裡瞥見外面微亮的燭光。

舉盅搖晃裡面的骨子，撤開後顯露一個小巧的多面骰子，看了一眼那上面的圖案，翼龍主上挽起袖子，提筆，沾取旁側調制好的墨綠顔料，接着盛淵就感覺肩膀往後歪。

伏趴躲避的姿勢，轉變成手臂撐在身側。

“坐過來。”

盛淵揚起臉，想頂撞回去，但看到翼龍主上那張稚嫩臉上，有着成人的冷淡眼神，那隐約的壓迫感叫他又軟下态度。

翼龍主上牽着他的手肘過去，馬車裡空間狹小，盛淵在背對着人衣衫半解露出半個後背，翼龍主上靠近時，明顯溫熱的氣息噴灑在皮膚上，盛淵頭皮有些發麻。

“主上大人…你要做什麼？”

“覆形，祛除你身上沾染的死氣。”翼龍主上回答了，盛淵有些驚詫翼龍主上會這種藥理調解。

不過轉念一想，不知道這是活多少年的頂級妖獸了，會的多不足為奇，保養他自己的身體而已，沒什麼好驚奇的。

盛淵暗自哂笑，盡力叫自己放松下來。

特制顔料由植物的汁液提取，濃重的墨綠近黑色，聞着似香不香，有一種說不上的奇異味道——總之還可以忍受。

盛淵趴在面前的矮腳桌案上，半阖着眼。

那冰冰涼涼的植物汁液，順着豪筆的筆觸，按壓，提鈎，轉合。

不輕不重的，很癢。

“好了嗎？”

盛淵想回頭看看，隻一扭頭就撞上翼龍主上，盛淵沒想到他挨的這麼近，馬上就要臉貼臉了，吓一跳。

這就好像趴在他身上的姿勢，似是覺得懸腕太累，翼龍主上瞧他那有些怔松的模樣，索性直接放下手肘。

墨發松散紮了再撇到一側頸肩，盛淵整理束發時，左側眼前籠罩道黑影，翼龍主上半個身子都是靠在了他身上，一臂橫過他面前，穿過右手肘内側，用一種半抱的姿勢，扣住腰，豪筆繼續沾取顔料，在他背後的皮膚上勾畫。

“放松。”

簡簡單單的指示充斥着翼龍主上的霸道無理和冷酷無情，偏偏盛淵還不能反駁。

輕輕洩了一口氣，盛淵認命閉眼休憩。

時間有些漫長，背上的筆尖描繪還在繼續，不知人何時睡着了。

等到他塗抹完成，懷裡一直僵持的腦袋也慢慢沉下來，磕在了他的肩上。

最後一筆完成，提筆時，豪筆沾染的顔料滴落，順着懷裡人白淨光裸的手臂滑下來。

翼龍主上扶住了昏睡過去的人，放下豪筆，用指腹去抹勻皮膚上那未幹涸的墨綠顔料。顔料逐漸滲透下去，揉弄的力道還未減退。

半擁半抱轉變為将人整個拉進懷裡，交頸厮磨。

滲透血肉的植物汁液慢慢揮發原本的氣味，幽谧奇異的香氣透出來，引人去探尋。

有東西撲打落地的聲音在馬車頂部響起。

馬車頂部的木頭紋理缺了窄細的一條，縫隙裡，露出一隻黑亮玻璃珠的眼睛。

在看到馬車裡的主人在作何，亞青眼睛定住，眼珠左右晃動着，一眨也不眨。

美麗怪物身上衣裳半退，露出來的胸腹，瑩瑩如玉，在旁側火燭裡，鍍上一層淺金色，因為手臂拉開牽扯到背部，令肩胛骨突顯出來，蝴蝶振翼般，上面墨綠顔料描繪的絞纏藤蔓，如同條條青蛇遊弋，而肌膚蹂過後的一道道暈紅是吐露的蛇信子。

有青澀稚嫩面容的人拉着一無所覺的美麗怪物，像是捧着一杯極為難得的美酒那樣，品嘗，舔舐背部散發奇異幽香的肩胛骨，順着向上，口涎濕了耳廓。

因為磨咬，細膩單薄的耳廓已經紅得充血，燭火惶惶，瑩潤身上似流淌了一層金色河水，陷入醉暈的美麗怪物眉心蹙起…

嘭——

盅骰撞上馬車壁，震開窺伺的眼。

亞青撲打翅膀落在馬車頂部，夜風冷飒飒的吹拂，叫他也從那難以自拔的香氣中清醒了過來。

“……”

亞青欲叫又止，主人心底躁動的情緒影響己身，他坐在馬車頂，涼涼夜風裡浮動着令人難以自制的氣息。

真夠折磨人的，亞青嘀嘀咕咕，收斂翅膀落在樹杈上。

…

馬車漸漸停下，霧氣蒙蒙。

置身于幽暗森林的邊緣，溪流淌過腳面，幽魂飄了出來。

窺伺的眼睛聚集在那些在火堆旁睡着的活人，近似無聲無息地遊動着。

立于樹梢頂端的黑烏鴉用一側黑亮的眼珠側歪，盯視後，張嘴呼嚎一聲。

“嘎——”

間或有貓頭鷹咕咕咕的奇異聲響。

陷入夢魇之中的随從們具是沉睡不知何時。

幽魂從地底下鑽了出來，慢慢遊弋，飄飄着爬到了馬車附近——那裡有最為濃郁的氣息，比活人更吸引他們。

馬車裡，躺在桌案上閉眼入睡的人蹙起了眉，旁側為他整理衣着和發飾的男孩卻不擡頭。

咕——

貓頭鷹的叫聲在靠近，在扒上馬車底部的一瞬，灼烈痛感席卷全身。

無聲慘叫，混入了外面忽然流動起來的河水聲。

“嘎嘎——”嘶啞的烏鴉叫聲更大了。

盛淵猛然睜開了眼，尤為驚惶地喘氣，他伏案許久，手臂都是有些酸麻。

“好了。”

他猛然偏臉，旁側翼龍主上正在看着他，一雙人類男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長長眼睫垂覆着，蒙上一層深灰色陰影般。視線下移後，他那明顯紅潤的嘴唇顔色好深紅，盛淵怔怔看了好一會，才是在對方伸手摩挲他的脖子時，慢半拍躲了一下。

擦掉他身上多餘水漬的翼龍主上，面色平淡如常，“以後不要随意去死人堆的地方，容易招來邪祟之物。”

“哦……”

盛淵頭腦還處于一種懵懵的狀态，不過他還記得入睡前的場景，結合此時翼龍主上的發言，他扭頭去看，背上是畫了些什麼。

“我不會害你，更不會害我自己。”翼龍主上聲音淡淡的，說話，撥弄了一下盛淵耳邊的碎發。

他身上棉麻針織的衣物整整齊齊，散亂頭發也是理順束成九股，纏着金絲編成辮子，沒有一絲毛糙感。

盛淵看了一眼在給他整理袖口褶皺的人，主上大人真的很在乎這副身體的外在形象，不過這細緻打扮，叫人感覺應該有點過了吧——不過，得說不愧是格瑞爾導師的徒弟麼，都偏好這樣的裝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