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綁架事件沒過去多久，薩莉亞還記得當時情形。守衛隊以下犯上竟敢謀害禦前侍衛長，蘭斯洛特殿下及時出現，挽救了災禍的發生。

薩莉亞還見到了詹姆斯和凱裡，他們幾乎是同時來到帝都城，一見到杜楓就是瞪圓了眼，吵嚷着要帶杜楓走。

薩莉亞攔下了，警告他們杜楓是她護着的，不要試圖耍小心思。也因為杜楓救了她一命，艾德公爵并沒有聽取詹姆斯的話，将杜楓立即遣送回史塔尼克學院。

實際上，艾德公爵也需要杜楓留在帝都城。

眼下尼諾伯爵的回歸，在帝都城引起了不少的喧嘩。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關注這位出現便引起諸多變故的天生火系馭靈師。

十年殘廢又奇迹般站起，重現帝都城，又要掀起血雨腥風，天才馭靈師杜楓的出現，會削弱這種攻擊性。

艾歐裡亞不會是最特殊的。

看吧，不是隻有艾歐裡亞這麼一個天縱奇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火系馭靈師總歸不是稀缺到令人眼紅的存在。

至于前段時間擅自出宮又帶着一身傷回來的現任國王做了何，艾德公爵不懷疑一定是去找艾歐裡亞。

他應當見到了，不然不會病情加重，還神情恹恹地對說他，不要怪他。

從西姆和哈克兩名事務官憤怒震驚的口吻講述裡，艾德公爵能想象到，見到久别重逢的故人，奈斯裡激動而欣喜，而他那個忘恩負義且心狠冷漠的弟弟，則是用最刻薄的語言攻擊，用武力去鞭撻。

進宮時就有專人來接應。

盛淵見到一對金發燦燦的青年和婦人，他們領着一衆浩浩蕩蕩仆從，衣着華麗和神情傲氣，身份自然不用多言。

頭戴珍珠寶冠面容美麗的王後率先開口，面帶優雅微笑，隻是笑不達眼底。

“尼諾伯爵，許久不見了。”

…

…

宴會大廳燈火輝煌。

縱深穹頂下排列十幾張桌子，擺滿鮮花水果，美酒佳肴。精美銀質餐具擦拭得可以映出倒影，燭火惶惶，宴會上香燭堆淚，衣裙搖曳。

喬伊家族的兩位尊貴爵爺位次緊挨着首座的王後及大王子。艾德公爵下座就是盛淵的位子。

桌上諸多精美菜肴，雞鴨鵝魚，盤碟滿滿當當，侍從還在繼而不斷地換菜，倒酒，銀亮酒液肆意橫流。

“尼諾伯爵一路辛苦了，不知道這些酒肉合不合你的胃口，還請多多飲用。”大王子舉杯朝他遙遙一敬。

盛淵随意舉杯放下，他胃口平平，用銀叉挑了兩口冰鎮葡萄奶油糕喂到嘴裡。

他不認識帝都城的人，而這些人也跟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各種目光從桌子下面和杯酒茶盞下望過來。

像頭闖入城堡鑽羊群裡的狼，被人嫌惡警惕，又似塊從天而降的美味大餐，心懷叵測的家夥都想撈些好處。

沒由來的惡心。

盛淵想到翼龍族巫大人的提點：不用管這些人，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沒人可以管束得了他。

銀白刀叉将肉塊切成丁，瓷白盤子放到了他的跟前，“嘗嘗看。”

盛淵視線下移，看這盤牛肉，切得勻稱美觀，肉質細膩還溢出點血絲。

莫克——翼龍主上為自己起的名号，自負擔起服侍他的職責，換上一身宮廷侍從的黑色硬皮革鑲嵌金紐扣制服，看着像那麼回事。

但，他是不是裝得過頭了。

盛淵無言望他一陣，轉頭之際，莫卡已經推開旁邊人，坐到他身側，親自拿刀叉要喂到嘴邊。

被推開的貴族老爺扶着圓滾肚子，瞪眼吵嚷着，“尼諾伯爵，你該管管！哪有仆人上桌吃飯的，這不合規矩！”

盛淵的回應是，朝他潑了一杯酒。

貴族老爺驚叫着躲開，欲罵，卻看到盛淵那冷漠帶着嘲諷的眼神。

“我管你什麼規矩，我說他可以坐在這裡，你就得滾。”

貴族老爺氣得臉色漲紅，拄着拐杖狠狠敲了敲木地闆，要叫人來。周圍幾個人上前勸，連拽帶拉，大王子敲桌子，高聲叫來下人，幫着帶着貴族老爺離席。

熙熙攘攘的熱鬧大廳，這小小争執不大，但也因為身份不可謂不矚目。

有人暗自打量，與旁人低語。

——尼諾伯爵還是那樣嚣張跋扈。

——真是個野人，怪胎。

盛淵發覺耳力好是一件苦差，比如坐在這正中間，四面八方的聲音響起來，好似無數馬蜂在耳邊飛舞。

盛淵扶額，擡手繞過莫卡身側，夠端桌盡頭的一杯滿酒，回來時裝作不小心，潑到了他身上。

“去換身衣裳吧。看，都髒了。”

“沒事。”

莫卡倒像是聽不出盛淵意有所指，也看不見他好似關心卻眼底的不耐煩。

“剛剛好。”

刀叉湊到他緊抿唇邊，上面的鮮紅牛肉滴下一滴醬汁，氣氛有些僵持。

“艾歐裡亞——”

注意到這邊情況的艾德公爵應付完那些假意敬酒客套實則探聽消息的貴族老爺們，放下酒杯，按住他肩膀的掌心用力，“你跟我來。”

盛淵撇開鮮紅肉塊的刀叉，用巾帕抹去嘴唇的醬汁。

莫卡坐着，看人冷着臉離開，瞳仁微微縮一圈，見到那白皙面容，下巴到耳朵那裡有點紅。

氣的。

應該不是他惹的。

目光随着盛淵一直到大廳拐角下樓梯口處消失，端着鴿子派的麥恩出現在視線裡。

麥恩看到盛淵那不高興的臉色，朝巫大人投去不解目光，似在問，怎麼啦？

莫卡搖搖頭，放下刀叉。拖着那疊未用完的奶油糕到面前，指尖微弓，将微微融化的奶油蹭了一抹，放進嘴裡。

味道香甜綿軟的冰鎮奶油，絲絲涼涼。

獨坐自飲并沒有得到清淨，面前站了一人。

大王子貴族般傲然的目光，審視打量，“不跟着你主子走嗎？沒有尼諾伯爵，你這條髒狗待在這裡，不一定那位貴族回來叫人，把你拖出去宰了。”

咽下那一口溫涼的奶油甜沫，烏黑眼瞳盯着他。

“……”

大王子被他這好似野獸的目光看得後背一寒。

這青澀面孔的侍從又是垂下目光，揪着衣擺深色痕迹的一角揉，仿佛剛才那危險目光是幻覺。

“果然是尼諾伯爵帶來的人，沒教養的狗東西。”大王子白皙面容隐含嘲諷勁，懶得理會這種底層賤民。

他沒有繼續待在這裡，而是離開了宴會，順着剛才艾德公爵領着尼諾伯爵離開的方向跟去。

國王病危，在此刻召見外姓人，還是一個火系馭靈師，引起底下人讨論。那些陳年舊俗，約定俗成的規定——隻要是火系馭靈師，無論出身，皆奉為君王，統一七大國的國王。

可笑至極。

之前不都說，世上隻會出現一位火系馭靈師，如今喬伊家族的尼諾伯爵來了帝都城，還有一個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平民小子，同時出現兩位火系馭靈師，這打破了之前所有人都為之信服的天選國王。

神的旨意，統統都是狗屁。

廊道沒有擺放蠟燭，走在昏暗廊道裡，大王子腳步匆匆，沒注意到拐角，剛眼前晃晃人影，就是被撞上，大王子站穩後看到那人，帶着半面白金面具，看不清臉。

“你裝神弄鬼什麼？沒長眼嗎！”

對方一聲不吭，站在暗影裡，隻聽得幾聲窸窸窣窣的蟲鳴聲，大王子一巴掌揮了上去。

“别礙我的眼！”

罐子砸在地上的悶墩聲。

——有活物窸窸窣窣爬動的聲響。

半面白金面具的人蹲下身去，撿拾那碎掉的東西。

大王子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餘下那人半蹲半跪，捧起那悶墩掉落的罐子，撫摸蓋子口的裂開的紋路。

摸到一個豁口。

半面白金面具緩慢擡起，朝着那離去的大王子方向看了一眼，拐角處，露出王族衣領處紋繡的圖案。

那裡多了一隻吊尾的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