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莉亞思慮得當,開口解釋,“他們都是史塔尼克學院的弟子,在這裡幫我看醫館,給來這裡的老百姓看病,最近生病發燒的人很多,都要忙不過來了,叔叔你來了可要幫我們!”
另外兩個青年也看了過來,不過眼裡沒多少歆慕的意思。有個貴族子弟服飾裝扮的,朝這裡打量一眼,又是撇撇嘴收回。
盛淵看四周擠來擠去買藥的人,側身讓路,拿藥出去一個婦人領着一個咳嗽的小孩,可能是被身上貴族熏香熏到了,小孩吐了剛喝下去的藥汁,正好濕了盛淵的袖口。
婦人抱着咳吐不停的小孩,朝他拜跪道謙,盛淵扶着她起來,叫她不要跪,“他病了,你抱着他回去吧。”
薩莉亞着急遞上熱水和手帕藥粉叫他好好洗手,“杜楓說這病有點傳染性,唾液和血液接觸都有可能會生病。”
盛淵看那邊掩藏在櫃子後面翻找藥材的身影,“他叫杜楓?是維斯塔諾家族的人,怎麼也不來見見我這個新國王。”
薩莉亞遲疑着,擰手帕,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個竊竊私語,“你說是就是了,誰承認了。”
一道歎息,“詹姆斯,别說,他聽到了。”
“聽到又怎麼樣,現在還沒有舉辦加冕儀式就自稱國王。律法規定,隻有聖子給加冕寶冠及權杖,戴紫金玉石绶帶,向諸神禱告,得賜神的祝福,才算是成為新任國王。就他,憑什麼?”
薩莉亞扔出去手裡的手帕,一下砸中那人的腦袋上,“詹姆斯,你不說話生怕别人當你是啞巴嗎!”
詹姆斯拽下那濕答答手帕,一甩桌子上,揚起許多浮沉和草藥碎屑,怒道:“不幹了!在這裡受窩囊氣,我艾林家族的人,給過誰這種面子!”
“誰稀罕你給的面子!厚臉皮來這裡,坐一天還要其他人伺候你這個大少爺,你真當這裡是你家啊,這是我的地方,你願走就走,我看誰攔着!”
詹姆斯氣得臉色漲紅,拍桌子震天響,周圍人退避三舍,不願殃及,同伴凱裡和幾個仆人拉着詹姆斯,勸他别沖動。
詹姆斯不管他們,推桌直接摔門而去。
薩莉亞氣結,也不去管,轉頭再去看,見着盛淵已經站在櫃子那裡,同杜楓搭話了,剛才隻顧着怼詹姆斯,也沒聽到他們在聊什麼,薩莉亞靠近了,隻聽到最後一句,語氣似冰霜的清晰話語,吐出來。
“如果你不說,我也可以用其他方法逼你說出來。”
抱着木盒的杜楓擡起頭來,額前長長的一縷搭在眉心,琥珀色眼瞳陷在身前高挑俊美伯爵大人的投下的陰影裡,神情定定的,映照出那一雙緊縮一圈,悄然變幻的豎瞳。
幽深,猩紅。
“告訴我,他在哪裡。”
…
…
聖堂墜滿黑紗,擺滿白蠟燭,刺眼,不舒服。
布林登左右踱步,上台階去二樓,窗子打開,風吹得簾幕往臉上撲,布林登扯那些黑紗,揪下來一段。
一個東西從裡面掉了出來,布林登撿拾到手裡,看是一條水晶吊墜。上面雕刻的小小動物,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有頭有尾,有爪有耳,就是瞧不出眼睛鼻子。水晶透明,對着光看,裡面還有液體流動,隐隐光華閃現。
頭頂站了一道人影,布林登擡頭,見着面帶笑意的霍斯頓大人。
“這是陛下的東西。”
布林登攥着那吊墜,“這是我的。”
霍斯頓大人微微一笑,“雖然公爵大人養育你們兄妹二人,但說到底你隻是一個平民,怎麼可能會有王族子弟才會有的身份晶石呢?”
布林登看他伸手過來,閃身就是躲開,跳到台階下面,轉身要跑,迎面就撞見一個騎士兵。
霍斯頓大人從樓梯處下來,吩咐“帶他去見國王陛下,别傷了他。”
布林登冷眼瞧他假惺惺的嘴臉,直接從那騎士兵手底下竄逃出去,他真的快極了!疾如風,靈如蛇,穩如鹿,沒有人能抓到他。
除了一個。
布林登來到國王花圃裡時,就見着坐在花壇邊撥弄花草的人,腳步一下子松弛下來。
花圃秘園離着王宮比較遠,因為地處偏僻,原先隻有散亂石塊和雜草叢生,塔樓木屋殘敗凋敝,安靜死寂得好似亂葬崗般,是有人整理出這片花園,開辟了片片燦爛的花草,打通了地下溫泉池水,澆灌那些花紅柳綠,變成這副宛若人間仙境的地方。
外人不可擅闖,隻有園林主人允許,花草植物的允許,才會開出道路,迎接它們期待已久的真正主人。
面容俊美無雙的人坐在石砌的溫泉引池邊,望着自身邊就開始無邊蔓延出去的花海,風一吹,花瓣簌簌落落,沾到他的柔順黑發上,修飾了那一身堅硬不易折的挺立傲骨。
因為花瓣的柔美多情,缱绻浮動在身,給冷漠的眼角眉梢,都增添了許多柔和,眼波流轉之間,他擡手接住飛來的一隻蝴蝶,藍蝴蝶在他指尖停下,顫顫蝶翼,得到他溫柔一笑和輕柔撫摸,又是有更多的蝴蝶飛來,落在他的發絲,肩上,身上各處。
花瓣飛揚,蝶翼漫天。
布林登怔怔看着,一時忘記了自己此行目的。
直到因為蝴蝶太多花瓣零零落落,盛淵站起來去拍打,舉目擡頭,看到站在遠處的兩個小身影。
他揮手呼喚,“布林登,瑪莎,過來。”
布林登回神,看到站在身旁的瑪莎。
還有快速委身,藏映在灌木叢後面抱膝的人,半面黑金面具陷在陰影裡,辨不清神色。
“哥哥,我們過去吧。”瑪莎想要拉着他,卻被拒絕了。她被推了一把,低啞的聲音,“你們去,他在叫你們。”
布林登先跑去了。
瑪莎停了一會,見他直接背過身去,隻好先行一步。
布林登跑得快,抱人也快,沖到面前就是小牛犢一樣撞到身上,盛淵差點沒接住他,站穩後一拍他後背開始訓斥。往常最是那些教訓人的兇話或者道理話,布林登都不屑一顧,但對這個人所說的,他一一應下,不覺厭煩,隻覺得心裡甜蜜。
盛淵讓他坐正,先是問了大王子的事情。
布林登轉了個眼珠子,“大人覺得我會殺了他?”
盛淵是懷疑,布林登隻給他說要吓唬吓唬大王子,把他引導野外去,頑劣的惡作劇還好,如果是殺人,那布林登的性質可就不一定了。
“他們都喝醉了,我帶着小巴去得時候,他們一個個的全都喝趴下啦,大王子也是,我就踹了他幾腳就帶着小巴回去了。”
盛淵凝目,盯着他,布林登也很認真的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純真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眼裡隻有他。
“我可以相信你。”良久安靜的盛淵點頭,好似下了判決般,釋放了他,布林登笑着撲上來,“哥哥對我真好!”
“你叫我什麼?”盛淵問。
“哥哥,我想要你當我的哥哥。”布林登親了他臉頰一口,潤潤的,笑聲甜蜜清脆。
“好吧,你願意這樣叫,就這樣吧。”
布林登獨占了懷抱,瑪莎也不争不吵,就在一邊等待。等到盛淵朝她伸手,瑪莎也羞澀抿唇笑,遞手過去,盛淵将她抱過來,坐在溫泉池邊,暖融氣息濕潤而清透,帶着清新花香,實在怡人自得。
剛才那陣子蝴蝶其實有點把盛淵吓着了,四五隻還好,多了就顯得有些吓人。雖然蝴蝶翅膀唯美漂亮,花紋美麗,但是對比那蟲身,實在是叫盛淵不能多看。那些蝴蝶都往他身上撲來,許多漂亮蝶翼上面還長着眼睛,盛淵差點吓得要燒火,還好是忍下了。
布林登和瑪莎陪他坐,隻有幾隻蝴蝶和會發光的螢火蟲在飛來飛去。
“大人,給你。”
布林登把那條水晶吊墜,放到他的手心裡,盛淵疑惑提起來,晃蕩的水晶吊墜就是一閃一閃,盛淵盯着這東西的目光,逐漸變得認真。
布林登仔細看他神色,有些緊張問,“你不喜歡嗎?”
“喜歡。”盛淵笑起來,捏了捏他的臉蛋,“這可是好東西,你幫了我大忙。”
布林登接機央求,今晚要和他一起休息,盛淵答應了,又去牽瑪莎的手,“還有瑪莎,回去吧。”
被抱在懷裡的瑪莎低頭去看了一眼布林登的神色,布林登牽着盛淵寬袖袍子的衣角,面色陰郁。
他落後一步,忽然擡眼盯她一眼。
瑪莎瑟縮身體,埋首在懷裡,被抓緊肩膀的盛淵察覺到她的惶恐不安,安慰拍打她瘦弱的小身子骨,聽到她翁翁的悶哼聲,含糊不清的說,“……隻有一個。”
盛淵沒聽清,再去問,瑪莎就是沉默不語。
——原定一命,卻分兩胎,必得有一死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