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陛下病了。
前來看望的人在國王寝殿外面紮成堆,侍衛隊橫着長矛護盾,将宮殿圍了三圈外三圈。
而艾德公爵從侍衛口中得知了混戰的“來龍去脈”之後即刻下令,把人拖去禁閉室。
“您說關誰?”随身侍衛有些遲疑。
艾德公爵盯視過來的冷酷目光,叫随身侍衛低下頭去。
在場的沒有人動手執行,倒是有金甲鐵衛拔劍攔在面前,伊迪亞和圖斯特對着艾德公爵目露不悅,他們對這位名義上國王哥哥的艾德公爵沒有半點好感。
“你不能對國王陛下呼來喝去。”
“他現在不是你的弟弟,你也不是他的兄長,國王陛下就是國王陛下!”
艾德公爵不常笑,很多時候不愛笑,因為周圍人事糟心極了,沒有值得令他感到值得笑的。
不過看到這幾個人了圍聚在這裡,對着他指手畫腳的模樣,艾德公爵忽然就很想要笑。
“在你們還沒有同他厮混的時候,就是喬伊家族養大了他,将他養到現在這副不住天高地厚的混賬樣子,如果說我沒有權利管束他,那你們這幾個剛脫了開裆褲從泥巴裡爬出來的家夥,就更沒有資格。現在,從哪裡來給我滾回哪裡去!帝都城需要的是真正的貴族才幹,而不是你們這些庸庸碌碌。”
伊迪亞和圖斯特忽然沉默了。
從泥潭裡爬出來的翼龍族,并沒有現在的人類學識,其實他們學習人類知識,習得人類習性,也是邊模仿,邊扮演人類。
殘暴無情的翼龍族,在面對威壓更甚主上大人的公爵大人,感到了一些壓力。更糟糕的是,這個長相嚴肅性格嚴苛的公爵大人,講的一多半話……
他們聽得一知半解。
聽不懂人話,也不知道該如何辯解的翼龍族瞪着眼,年輕樣貌,也讓他們看起來弱了一大截。
艾德公爵用行動證明他的話,隻要他還活着,他就還是兄長,就管得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國王弟弟。
謹遵公爵之令的喬伊家族侍衛還是拖走了還處于昏迷狀态的國王,關進了禁閉室。
當夜晚降臨。
數不清的星星隐藏在雲層裡,月亮升起,向着下面帝都城撒下片片光輝,紅色宮殿城堡像是籠罩上了一層紅霧。
绯紅浸染,像是那種鬼怪故事中會出現的異常夜色,恐怖的事物即将現身。
在醫藥室裡調劑解藥的托莫擡頭,看着高高的鐵欄杆窗戶,升起的一輪血月。
隔壁房間裡從一開始的寂靜,到出現麥恩細微的說話聲,在哀求,“我隻是不安…師兄你不要我了…我很害怕…”
細微的說話聲頓住,接着就是一陣混亂,低聲壓抑的喘息。
被一衆高等翼龍族欺負的低級翼龍,用一種挑戰權威的方式證明了自己既然并不是無可替代的,那就另尋他人——他們的國王陛下。
這種以退為進的伎倆初見成效,低級翼龍得到了懲罰——雖然在重新師兄愛撫的麥恩來看,這不算什麼。
顫抖發聲的嗓音裡,壓抑着的痛苦哀求,夾帶歡愉,那種瀕死的窒息快感,掙脫不得,似乎真叫人欲罷不能。
到後面桌椅床架都在大幅度移動,好像要拆掉整個地下房間的激烈。
坐在房間角門後面的昏暗儲物間裡的托莫聽了一會,出去這暗門,将熏香多掰碎了幾塊,投入這裡小廳的香爐裡。
足夠的,托莫心道,又是碾碎一塊,填了那未滿的窟窿。
醫師講究任何時候不能将藥物混雜,免得造成成倍的藥性反噬,托莫清洗好雙手,擦幹淨水漬,提着裝滿燦燦藍微的籃子離開。
至于要他用催-情藥性重新博得師兄關注的低級翼龍,吸入了多少藥量,與他喜愛的師兄折騰到不知何時——不是他需要處理的。
…
國王陛下受到懲罰,被關在禁閉室裡,一整天沒有吃東西,守在外面的喬伊家族侍衛,有着他們公爵大人的固執鐵面。
亮出艾德公爵腰牌的年輕殿下,在侍衛們的審視目光下,露出一個稱得上溫順無害的淺笑。
“公爵大人不放心,叫我過來看一看,陛下餓了一天也該吃點東西了。”
亨利掀開籃子上面的餐巾布,一些糕餅點心整齊碼着,他撿起一塊放進嘴裡,表示這些香甜可口的糕點無害。
終于他被允許進去。
禁閉室是全然的幽閉空間,黑洞洞,伸手不見五指。即使眼目極佳的馭靈師,也無法遠視,更不能看清楚四周。
亨利悄聲慢步,走近那躺在角落裡的身影,輕聲呼喚。
“陛下。”
躺在簡易木闆床上的國王陛下并沒有睜眼醒來,病體皮膚蒼白中浮出一些紅熱,他伸手覆上去觸摸到這溫熱,呼吸陡然加重,顯得急促。
“西澤。”
他沒有用“陛下”這個需要時時刻刻謹遵身份差異的稱呼,改用他們之間熟悉的稱謂。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貪婪,迷戀,從滾燙的額頭到绯紅柔軟的臉頰,從挺直的鼻梁到略顯蒼白的嘴唇。靜靜躺在他面前的男人,無知無覺地接受他的溫柔觸摸。
“我帶了茉莉酥糕,我親手做的,西澤你嘗嘗——”
籃子裡端出來的碟子,擺放的糕點精緻,香氣四溢,給這漆黑冷夜裡增添了不一樣的溫馨,亨利将糕點拿出來,見國王陛下還沒有清醒的意思,就主動掰了一瓣酥糕,抵到那唇邊。
“西澤,你不嚼也不咽……要我喂你嗎?”
明明知道他不清醒,亨利卻是說這話,顯出他們之間多麼好的關系。
簡易床闆吱嘎噶響動了一下,俯下身的青年撐着手臂,偏頭壓下去,鮮豔唇瓣就貼緊了那蒼白唇瓣上,含在齒間的綿軟酥糕被兩邊舌尖攪動,口腔裡濕黏,茉莉花香沁透。
口腔裡擠壓物壓迫到咽喉,不清醒的人也是本能喉嚨滾動一下,糜爛的茉莉酥糕就被吞咽了下去。
“西澤,你喜歡嗎?”亨利擡起绯紅的臉,年輕的國王陛下被他親得紅潤微微張開的唇瓣,緊閉的眼睑下也有點發紅,平日裡拒人千裡之外的孤傲冷漠不複,隻有他喜歡的臉頰微紅羞澀模樣。
他靜靜躺着,好安靜,好像無論做什麼他都不會拒絕,由他任意施為。
“西澤,我就要離開了,天一亮就動身,你要是醒來看不到我,會不會想念我呢?”
“……”
亨利爬上去躺在了國王陛下身邊,沾有茉莉花香的手指貼着面頰,描摹着俊逸清冷的五官,高貴如神明降臨的面孔令他如癡如醉。
他也确實醉了,感覺身心在海面上漂浮不定。
房間裡無聲無息蔓延進來一股白煙,輕薄如紗,絲絲縷縷纏繞住了角落裡相擁的兩人,生病的國王陛下歪了歪頭,陷入更深一層的睡眠之中。
與他頭挨頭的亨利察覺到這細微動作,擡起頭來去看,“西澤?”
驚喜的目光在看到微紅的眼周,那仍是緊閉的雙眼時,眼睫撲朔兩下,青年眼裡的光亮暗了下去。
“哦,西澤你還是沒有醒……可我該走了。”
心懷眷戀的青年與他欽慕愛戀的國王陛下吻别,在起身的那一刻,卻頭暈目眩一陣。
像是終于意識到了什麼,亨利看向那門口。
鐵門從外面打開,冷風攜帶着一股不可抗的力量,迅疾如閃電般席卷了室内。
“西——”
随着最後的呼喚突兀間戛然而止,亨利低頭,看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男人睜開了眼睛,裡面是幾無瞳色的空洞。
好像他用來狩獵時在雪地裡設下的陷阱,鋪了一層平實美好的肉塊,就引來不設防的獵物。
殊不知,下一刻,即被絞殺。
天旋地轉之間,他倒在地上,最後一聲呼喚随着荷荷喘氣,被扼在抽動溢血的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