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始文明與人類文明交相輝映,熟悉又陌生的人與景,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和夢裡的,一樣。
“很像。”巫大人将一副畫展開,點了點頭,對他加以稱贊,被擋住視線的盛淵回神,轉眼看到他手裡拿着自己的畫作。
他沒有畫作天賦,基本上隻是簡單的線條勾勒,粗糙淩亂,如小孩的塗鴉畫。
“還給我。”盛淵臉紅,羞惱了,想要拿回自己的拙作,巫大人卻是掩在身後,牽住他的手心将他拉近距離,附耳低語。
“我替你送過去。”
盛淵愣了一下,将他帶入懷裡的巫大人深邃眉目如畫,眼底映着他身後的澄澈藍海,眼仁凝視望着他。
“要麼?”
又是這種誘哄的語氣,但說出來的實打實戳中他的心思。
盛淵知道他說的是誰,眼睛猶疑地閃爍起來。
“你辦不到。”
“我辦得到,隻要你開口,我就替你做。”
每次巫大人這麼講的時候,盛淵都有種,他很慷慨大方,寬容大度的錯覺。
但巫大人并不是這樣的,不是嗎?
他應該不喜歡叫他親近别人來着。
為什麼在那個人上,就不一樣了呢?很縱容。
他這樣不是很奇怪嗎,心底有個聲音這麼問。
“你猜,他會認出來嗎?”
巫大人拉回他時而遊走的心思。
他還是沒能抵擋得住這種誘惑,盛淵偏開視線。
“你去看看他……是好,還是不好。”
…
…
北方是寒冷的,堅實的土地,覆蓋的一層厚雪,摸起來都是冰渣子,沒有南方的綿柔,攥在手裡不消一會就化了。
戰船停靠的地方是一處海望角,地勢狹隘,黃昏日落下,戰船波及的海面,未結冰的海水泛起幽幽暗暗的綠光與藍光,看上去很不自然。
盛淵穿着一身不打眼的冬季衣袍,戴一頂可以遮擋風雪的氈帽,跟着一起下船的人們去了前面路口的酒館吃點東西暖身子。
一早下船的小童,跑着灌了一水囊,又是回到落在後面一步一步觀望景緻的國王陛下身邊。
大概就是北方的特色,當地村民的食物都很堅硬,從火爐裡烤制的硬殼面包,抹上厚厚的黃油凝固了一層油脂,和一片參雜着黑點的橄榄菜,配一碗油麥菜粥。
這個小童大概是餓壞了,捧着一碗粥狼吞虎咽灌進肚裡,邊嚼着那硬殼面包,結果差點嗆到氣管裡,盛淵遞過去一塊手帕,小童就嗆得更厲害了,結結巴巴道謝。
盛淵看他的眼睛圍着自己打轉,似是有些疑慮不解,但又是沒有問。
巫大人的行蹤實在是令人琢磨不透的,迷惑就迷惑吧,他也一樣。
桑塔将翼龍族的希冀傳達給他,一樣的原封不動,雖然他不明白具體緣由是什麼,但既然承諾了就要做到。
至于其他的——桑塔就沒講,因為白骨骷髅。
除去那個總是一身黑袍進出國王房間的神秘人物,占據了陛下的大部分時間,白骨骷髅就隻待在他這裡,磨着他那把鐮刀,磨刀霍霍,即使隻有一個骷髅頭,都能瞧得出他的陰狠勁。
桑塔很以為自己會被砍了頭,夜裡睡覺都是不踏實。
但白骨骷髅不砍他的頭,卻是會砍其他東西的頭。
比如,那天夜裡從海面之下掀起風浪的古怪東西,船身一陣劇烈搖晃,他從睡夢中驚醒,聽到外面陰風陣陣,鬼哭狼嚎的凄厲慘叫。
他吓壞了想去找國王陛下,卻是看到揮舞着黑鐮刀切割那些“黑家夥們”,霧氣騰騰裡,沖出一道鬼火,被燒成片片的縷縷灰煙,就一刹那的恍然一現,便散于海面。
他去找國王陛下的船艙,靠近時突現的白骨骷髅攔在他面前,他就隻好退回去。
即使他心裡有猜測,卻什麼也不說,畢竟是美麗善良大方高貴的國王陛下,有特權,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看樣子國王陛下也挺喜歡的。
就是不知道長什麼模樣,比起那個“冰雪大人”,有多少出衆的地方呢?
夜深人靜。
晝伏夜出的爬行動物出來捕食,嘶嘶的響動,叫盛淵以為是黑蛇,紅潤眼瞳去細看,隻是一條蜥蜴在躲避一條大狸貓,注意到撥弄草叢的人影,受驚般一竄一跳就跑遠了。
盛淵還是沒有乖乖選擇等待。
他将睡在農舍裡酣眠的小童安頓好,設了一道陣法,确乎不會被野狼虎豹襲擊。
循着記憶裡的方位,他走上一條他自己也不确定的路途。
史塔尼克學院占據的地界,綿延廣闊,群山峻嶺,加之枯木林,隔絕了村鎮和城市互通。
左拐眼前出現一條荊棘叢路的小路,盛淵攏着身上的袍子,眼前浮光掠影出現了一段景象。
他踏足過此處。
因為想要摘取生長在叢裡最深處的一枚果實,被紮傷了手指。
盛淵攤開手心,上面有點點血痕,依稀感覺到,當時那荊棘尖刺紮進肉裡的痛感。
痛感沒有多久,覆蓋上一陣冰感。
“别動。”
那人的音容宛在眼前,又像是幻聽。
“你是我弟子,不是我仆人,不要做那事。”
顫抖的呼吸,“師父……”
“嗯。”
哽咽,“師父,我、我找不到你……”
“我就在這裡。”
出現一道凝實的含笑聲音。
他扭頭,淚眼朦胧裡,看到站在荊棘叢外圍的一道人影。
“這裡,這兒——”
那晃動的人影朝他靠近,展開了雙臂,對他道,“過來我這裡,我的——”
他靠近了,清冽聲音裡有壓低的笑聲,像是壓抑着某種情緒。
等到人影露出全貌,那一雙眼目璀璨,如最深沉的海底刨解出來的黑珍珠,明亮又晦澀,閃爍的興奮光芒,如同渡上了一層黑彩釉。
誘惑迷人,令人目眩神迷。
“我的,我的……”
殷紅如血的唇瓣開開合合,吐出最後一句尾音。
“伯格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