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擋不住北境世界的潔白浩瀚。

放眼整個北湖，如一面光滑潔白的鏡子。

鳥獸散于湖邊飲水，結冰層下湧動的河水，北極冰魚緩慢遊動，當感受到頭頂覆蓋的一層陰影，散漫的魚身一擺，來不及逃回下面，便是被鋒利鐮刀插中魚身。

呼啦一聲水響，大魚破冰而出。

飲水鳥獸紛紛退卻，河底劇烈攪動，黑影遊蕩逃竄，逃竄的惡鬼來不及破冰上岸就是被撕碎。

接二連三的大魚因被直掏河底老窩，被甩到岸邊，啪嗒摔到河面上，一尾尾鮮魚活蹦亂跳，試圖回去河底。

周圍驚動不安的鳥獸，警惕的俯首弓背，看到在從冰面出來的家夥。

一把漆黑鐮刀，劃開冰面一道道，岸上多了十多條鮮魚，攪弄冰河的白骨骷髅上岸，隻挑着一尾紅鯉，踩着冰渣子離去。

等到那鬼東西離去，鳥獸們飛撲上去，抓着那被丢棄的鮮魚，掠過水面嘩啦飛上天空，吞進腹中。而饑腸辘辘的虎豹黑熊，叼起魚尾快速跑上山野密林，爬進在冰雪下覆蓋的洞穴。

白骨骷髅回去雪峰山，離着很遠他都能聽到峭壁之内，洞穴裡傳來的深邃曠遠的聲音，少年喃喃低語。

“我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我就是太笨了，它隻是開了一段時間就凋零，枯萎了。”

“我以為它需要水，但唐德利恩說不是，是我把它養死了，它需要空間生長，本來會自己長好的……”

少年聲音有些喑啞，透露出他的無助情緒。

白骨骷髅牙齒間磕打一聲，聽到他的主人冷淡的回應，夾帶一絲冷漠。

“有什麼關系，那又不重要。”

白骨骷髅不用想都能知道，主人面上多麼冷淡，而與他交談的少年會是多麼可憐兮兮的沖他主人撒嬌辯駁。

果不其然，少年一聲略顯哀怨的嗔怪，“貝特，你為什麼不懂我呢？”

“……”

此時，白骨骷髅很想自己有一身人皮，那麼他的露在外面的光秃秃牙齒就會有嘴巴，他會狠狠啐這個無知的少年一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在勾引，怎麼這個少年還以為自己是在家裡，不谙世事天真無邪，需要被順着寵着的貴少爺，想要什麼說一聲就可以得到？

他主人該扇他巴掌了吧。

白骨骷髅提着活魚進去洞穴的時候，看到坐在石鍋前，端着瓦碗喝木勺給人喂藥的主人。

對面少年眼睛直直的，張嘴喝下對面哺來的湯藥，一雙褪去青腫的眼睛盯着人，蒼白臉頰上浮起兩坨明顯紅暈，看起來應當像是被扇了巴掌的——但顯然是沒有。

——受到這個少年的蠱惑，主人被勾引了。

盛淵端着藥碗正在給人喂藥，就是注意到洞口的一道陰冷冷視線。

黑漆漆的鐮刀甩上來的時候，他本要阻攔下，托利卻直接撲到他身上，急急推他，“貝特快跑！”

這樣防禦的保護姿勢，饒是白骨骷髅也沒見過，這樣的招數，他攻擊的動作稍一頓。

幽幽鬼火移向他主人臉上，看到盛淵有些怔忪的神情，白骨骷髅眼窩裡鬼火一閃。

“咔。”

牙齒險些咬碎。

托利想推開盛淵躲避危險，又是緊緊抓着他不松開。

抱着他簡直閉着眼宛如一副為他送死，也義無反顧在所不辭的神态，和當初那個對他動辄打罵的驕橫刁蠻少爺，判若兩人。

當發覺意料中的危險沒有降臨時，托利睜開眼，看到身下被他抱着的男人正在看他，一雙紅潤眼目裡，有周圍冰晶反射的點點光芒，像是星星落在他那迷人的眼睛裡。

而裡面，也有他的身影。

白骨骷髅看到那個該死的無知愚昧空有一副皮囊的少年還在抱着他主人，兩人對視，不知道那該死的蠢惡腦袋裡起了什麼該死的念頭，那少年甚至還慢慢靠近了，低下頭去。

白骨骷髅氣得手骨抖嗦，飛撲上來要把人拽開。

盛淵偏移腦袋，擡手将靠近的骷髅按住，然後反轉骨架，将他推開。

撲到地上的白骨骷髅，扭頭一看，少年已經坐在石壁邊，捂着臉，一副羞赧不堪的矯揉造作模樣。

他一骨碌爬起來，眼窩裡，幽幽鬼火在盯視，瞅見盛淵嘴唇上有點輕微的牙印時，鬼火瞬間燃燒，更綠了。

盛淵将打碎的瓦碗清掃出洞穴，将白骨骷髅帶來的活魚炖湯，火焰騰空燒了魚皮，已經去骨剔除魚刺，放進石鍋裡炖煮，不消一刻完成。

托利湊上來拽他袖子的時候，盛淵低頭看他一眼，“沒碗了。”

托利還沒理解他的意思，臉蛋紅撲撲的，喑啞聲音也多了一些旁人難以理解的甜蜜，“我不用喂了，我可以和貝特你用一口鍋。”

盛淵拎着吃飽抹嘴還想繼續賴的少年出去的時候，白骨骷髅發瘋，提着黑鐮刀又去活剮了一回在周圍徘徊遊蕩的惡鬼靈。

那些黑霧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普通攻擊殺不盡，白骨骷髅一把黑鐮刀，從天而降，劈開大地的強悍氣勢，将方圓雪峰山地界的惡鬼震懾到不敢接近，還有哪些在水裡鑽進鑽出，禍害了不少靠河岸的動植物生存地的惡鬼。

白骨骷髅打殺這些惡鬼，發洩怒意，惡鬼逃竄嘶吼哀嚎聲，令人不寒而栗。

山野密林是鬼哭狼嚎的慘叫，在夜晚行進路上被推搡往前揍的托利，拽着盛淵手臂，拖行腳步，叫道，“我不走，我害怕，我不要離開！貝特你不要趕我！”

盛淵看着他，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抱着他耍無賴的樣子，有了點之前蠻橫少爺的活氣。

“雪峰山不容外人，你待這裡不易于養病，回去。”

托利仰頭看他，眼圈發紅，“你又要丢下我了嗎？”

盛淵神情無甚變化，“我沒有收留你的義務。”

托利眼圈紅了些，眼見把自己弄可憐得不到關愛，往以前的路子靠了點，“我不走，我可是坦格尼斯家族的少爺，你沒有命令我的權利。”

盛淵冰冷眼睛往下一掃，這樣俯視而來的壓迫氣勢叫托利抖了一下。他沒忘記，這個迷人的男人又是多麼危險的，詭邪的。

就算是他刻意去忽略，這也是事實。

擁有多重身份僞裝自己的貝特，不光是“貝特”，還是不正常的怪人……

盛淵一雙豎瞳變幻出來時，托利呆呆看着他，已經傻掉了的模樣，甚至是盛淵将他提起來掐住他脖頸，感受到他身體本能的戰栗。

翼龍主上的威儀，不是普通人承受的了的。

“看清楚了，我不是正常人。”

堅信他是貝特的貴族少爺，在看到他露出真面目後，應該是落荒而逃。

托利不可能是對他這副模樣多有想法的。

可是看到盛淵展露出的殘酷真容，托利感到後脊背冷然交替的麻癢，一絲絲痛楚——不知道是他又發病了還是剛才藥物的緣故，他感覺這人讓他欲罷不能，又神魂颠倒。

“我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