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外面主上大人才知道，為什麼一路跟他而來的格瑞爾導師會晚來找他。

裡三層外三層的禦林軍，金甲粼粼，罩鐵頭盔，執長弓和刀劍，威風凜凜。

而圍聚周圍的還有馭靈師以及符咒師坐鎮，在帝都城裡沒見到的臉面，在這裡見了個遍。

原來都跑這裡來了，怪不得。

主上大人一一掃視他們，這些老匹夫都是雷打不動的老頑固了，哪怕看到他站在這裡，手持烈焰，也是一個個面無表情。

當初給的教訓還不夠。

主上大人如此心思百轉，倏然轉過頭，看到後面的格瑞爾導師，他一直在看着他，從剛才撫摸臉頰後，就聽從他，跟着他出來。

真聽話。

“師父，如果你不能叫他們讓開路，我會動手。你知道我剛才沒有動真格，我輕易收不住力量——除非殺盡這裡的最後一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露出第二個笑容，還是那樣俊美無雙，隻是眼底一些陰翳之色，叫人知道他不會隻是說笑。

格瑞爾知道這話不是威脅。

他體驗過，經曆過，弟子那不受控制的瘋狂的一面。

他面色蒼白而冷寂，如冰雕般，即使北境強風吹拂，他生于此地長于此地早已經習慣，亦是凜然不動的姿态。

可在弟子注目下的導師卻垂下眼睫，露出絲絲困惑。

他與各大家族協商，他的弟子，現在的國王陛下，以及很有可能是擁有怪奇力量的……怪物。

——格瑞爾一想到他們提到這個詞時的表情，就想要皺眉，如果管束好他的弟子，出兵戍守北境災禍的事宜就一拍既定。

他不該如此反悔。

“我應該遵守承諾。”

導師冷冽的聲音很輕，主上大人卻捕捉到了。

如果是隻要遵守承諾就萬事皆宜的話，那可真不錯，可以省掉多少麻煩。

可惜，人類比他們想象的更要詭計多端，遵守既定的承諾這種屁話，也就隻有常年不出山，隻在學院師生眼中保有一定威懾力的導師才會認真對待。

主上大人相信，如果現在不是他們的實力占據上風，那些虎視眈眈的人會像饑腸辘辘的野獸般撲上來，将他們撕成碎片。

“你猜，他會向着我們嗎？”主上大人問黑暗裡的人兒。

沉默。

主上大人笑起來，為這個不敢回答也不敢有任何舉動的可憐弟子——明明在見到他的導師就感受到了觸動，卻不敢有任何反應。

“他會幫。我說的。”

火把熊熊燃燒，照亮晨空的陰霾。

格瑞爾導師沉默着，主上大人就上前一步，率先牽起他的手，看着導師擡眸，凝聚的泛藍瞳仁，外圍的一層淺白光華，微微覆蓋上一層深邃色膜，不使得外人窺探。

但主上大人還是看到他的動搖，眼中晃動的細微光波，一圈一圈泛着光芒，而他正在注視着他，裡面有他的影子。

“我不為難你，因為你是我師父。”

…

…

巾帕浸泡熱水，擰幹擦拭臉上土塵，敷上冰冰涼涼的藥。

單獨放在這裡受醫師照顧的小理查德，透過營帳吹開的一角門簾，看到衆人急匆匆的腳步方向。

一個茅草屋頂起火燃燒，橙色的酷熱火舌舔舐，彙成微亮的晨光。又有一處着火，此起彼落，很快四周便成了一片火海。

黑珍珠似的眼目裡映照那如太陽光騰空的明亮火焰，俊秀小臉沒有多少表情。

眼角一點凝固的濃稠血液擦去，露出光潔無暇的皮膚，醫師遲疑着停下，小理查德奪走藥瓶，一下砸在了地上。

珍貴的愈合藥劑變成廢殘渣，醫師卻不敢多說多問。

“貝特——”

一道微弱的呼喚聲。

小理查德轉動陰沉不定的眼目，瞭到昏暗角落裡的一道身影。

“殿下來休息吧。”

小理查德走到跟前，盯着這昏迷狀态的人類，坦格尼斯家族的徽章的披風蓋住身上，微弱的半活人氣息。

在醫師勸阻情形下，他仍是伸手猛然拉下上面披風，露出斑斑紅痕的肩頸。

火燒後的療愈效果甚佳，但還是留下了淡淡痕迹。

細長冰冷的手指按在那紅痕上，感到裡面滾熱的赤焰在緩慢湧動。

眼目中逐漸凝聚起風暴，小理查德忽然支起身，掐住了那人脖頸，醫師驚叫上來要拉他，但無論如何都掰不開。

明明算的上是孩童的年紀卻想要緻人死地，爆發出來的力量，比一個成人，一個舞刀弄劍的士兵都要狠厲。

窒息感令昏迷中虛弱的人有反應地掙紮撲騰起來。

“殿下快停手啊！”

從外面進來的榮譽騎士看到帳裡的情形，當即暴怒大喝一聲，拽着小理查德的衣領将他推搡開，力量不足以對抗兩個大人拖拽的小理查德終于還是沒了力氣。

他跌倒在地，病弱身體的疼痛和眼角周圍的細微灼熱痛處，令他大聲喊叫起來。

“啊！！！”

簡直就是撕心裂肺的狂喊狂叫，醫師都不敢上前來。

唐德利恩查看托利少爺的情況，脖子裡五爪形狀的抓痕，紅腫發紫，托利用力咳嗽着，口鼻有絲絲血洇出來，渾身痙攣着抽搐，老騎士粗粝的手掌心都在發抖。

帳内喊叫聲越發凄厲，他扭頭看滾在地上大聲哭叫的小惡魔，上去就是一記窩心腳，接着拖拽着那面無人色的醫師甩到少爺榻前。

老騎士眼珠圓睜，筋脈暴起，強忍怒氣，“治好他，否則你和你們的殿下都給托利少爺償命！”

醫師顧不上躺在地上的小殿下如何，求饒又忙是去查看情況，找來藥箱裡的藥劑給人灌下。

唐德利恩過來那小惡魔旁邊，見到挨了一腳踢踹的小理查德已經偃旗息鼓，他軟綿綿身體無力倒在那裡，眼睛裡血紅一片，目光發直。

小惡魔就望着不知道虛空哪裡，口中喘着粗氣，低聲喃喃。

唐德利恩靠近了，聽清這個小惡魔口吐詛咒般的瘋言呓語。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

…

火焰随風而舞，漫天赤光。

面前是替他阻擋外界攻擊的格瑞爾，主上大人在人群之中見到蘭斯洛特。

普雷斯頓家族的少領主，也是拜入格瑞爾導師的門下，擁有風系馭靈力，實力已經達到了馭士頂級，馬上就要突破達到馭師級别。

而顯然在對戰之中的蘭斯洛特是陷入這種靈力提升期，湧動的馭靈極其不穩定，他沒有沖在最前面，對他這個大膽在軍營就發火燒營帳的罪人發難。

“不許放箭！不許放箭！”

蘭斯洛特一陣飓風就将漫天劍雨卷進漩渦，一雙眼目盯着他們這裡，緊繃的臉龐，被火光映照得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