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沒有立刻回應巫大人這看似深情卻沖動的發言。

在他沉默許久，身體僵直，巫大人也從動容之中醒過神來似的，吐出一口氣，扶着他肩膀看着他眼睛，緩緩道，“你現在去看看他嗎？”

又是被迫回憶了那慘痛經曆，噩夢一般冰冷，每次都是冷汗淋漓，艾歐裡亞與翼龍主上的拉扯，各自的痛苦呐喊，令盛淵精神都受到影響。

聽到格瑞爾導師，盛淵麻木又遲滞的點頭。

去看看吧，小骷髅帶着格瑞爾離開，埋伏已久的艾利斯特親王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如果不殺了那人，會覺得死也不能結束這個噩夢。

巫大人叫他先等等，應付好艾德公爵，他馬上去找一個替死鬼。

喬伊家族裡有受到在濃煙中窒息而死的仆人，巫大人從倒塌的亂石廢墟中出來，變化了形象，見到盛淵已經走到艾德公爵那裡，将那殘斷的金屬斷肢交給他。

如果有心去查一查這個人來曆，或許就能知道，為什麼内外謹防嚴守的史塔尼克學院會遭到這等重創，凋零衰敗。

艾德公爵處理了火災發生的後續影響，隻燒了周圍三座房舍，而當夜值守人員，已經成了屍體，燒成幹屍，查無可證。

艾德公爵現在很後悔，不該如此大意麻痹，明知道敵人會時時刻刻鑽空子，早該預防，守夜的隻是普通人就會變成這樣，死傷無數，防不勝防。

發生的意外驚動了外人。

當坦格尼斯家族領主來時，艾德公爵正在安排醫師為昏迷不醒的布林登醫治。

火災發生時，在外面同雪狼還在搏鬥的黑豹立時趕了回來，叼着還在昏迷的小主人跑了出去，被巡邏士兵發現才帶回來，不然不知道會把人叼到哪裡去藏起來，黑豹有些焦急不安分，為周圍陌生人圍着，深處危險境地。

唐德利恩跟在托利少爺身後，看着自家少爺在人群中張望。

夜晚風冷，他想給領托利披上外衣遮擋寒風，然而托利少爺已經撇下他，快步往前，走到了那一身白袍的俊美男人身邊。

艾德公爵見到坦格尼斯家族來，感覺是亂成一鍋粥了，還要來添亂，他現在是沒空理會，直接冷着臉叫侍衛去請走。

然而坦格尼斯領主并不是來找公爵大人，是找伯爵大人。

在外人面前，托利還是保持了距離，謹慎恭敬向冷漠盯視他的人稱呼一聲，“坦格尼斯繼任領主，見過國王陛下。”

艾德公爵驚異轉過頭來，實在是不怪他，在艾歐裡亞回到這裡來，還沒有多少人這樣恭敬。

更别提那坦格尼斯直勾勾盯着的眼神，十分怪異。

唐德利恩已經保持不住臉上的傲慢，面對艾德公爵以及其他人的奇怪的目光打量，老騎士想到此行目的，不由得心情複雜。

處于目光焦點的盛淵并無多少心緒，隻說這種金屬器械，除了金馭靈，還有其他制符師輔助，可不是随便誰都可以制成。

艾德公爵遲疑而警惕，看着身邊圍繞一圈烏鴉而面色蒼白的盛淵，“你還知道些什麼？”

盛淵面無波動，大概在這些種種異象發生過後，艾德公爵不能用之前的目光審視他是否他還是他的那個總是惹事闖禍的弟弟，他也不用如此刻意掩飾了，反正都不重要了。

在巫大人走過來站到盛淵後，艾德公爵陌生目光裡更是帶上了點敵意。

“你選這個仆人，不如選埃德蒙。”

艾德公爵的聲音冷靜而嚴酷，“他們覺得我處置不公，偏袒濟私，要我給個交代，埃德蒙主動替你受罰，關押在地牢。”

“如果你要仆人，應該最先選擇他，他最起碼忠心，而這個——”公爵大人的目光移至這個衣着樸素而面容普通的仆人身上，眼神銳利了一瞬，“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盛淵沒有理會他，隻是低頭看着落在他鞋面啄打鞋面上鑲嵌一顆黃寶石的小烏鴉，待巫大人提醒他可以了，盛淵側身從他身邊經過。

“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會放你出去！”

艾德公爵有些生氣和難以置信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外面多少人想要你的命你知道嗎！艾利斯特他不會放過你，那些叛變的馭靈師恨不得扒了你的皮喝你的血！艾歐裡亞，我再說最後一遍！回來！你敢和這個來曆不明的人走，你會死的不明不白！”

艾德公爵擋不住，其他人更是。

盛淵的實力，如果不是格瑞爾導師還在，叫他理智殘存，在他回來之時，就把這喬伊家族都燒成灰燼。

而在旁邊等待許久也沒有等到盛淵回頭看他一眼托利少爺心急了，擡腳就要跟上去，唐德利恩很警覺的拉住了他，避開了一揮短劍，差點刺中一擊。

唐德利恩盯着那個陌生男人，隻覺精神緊繃起來。

那人身形詭異，出手刁鑽，氣質更是陰森，盯視他們一眼，敵意盡顯。

艾德公爵的怒吼在身後逐漸聽不到了。

盛淵聲音輕微，語氣莫名，“他算個稱職的公爵，稱職的父親，比其他馭靈師，也是更加有名譽。”

巫大人替他說了最後一句，“兄長的職責，他盡力彌補了。”

盛淵擡頭看向他，似是不經意轉移話頭，“之前沒見到過他們。”

鴉群一瞬間散去無影無蹤，隻有一個落在巫大人肩膀上，歪着腦袋，閉眼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盛淵還記得它，專門和他對着幹，對他很看不順眼，之前消失了很久，再次出現，身量小了一圈。

“他們冬眠去了，前段時間才醒。”巫大人說。

“瘦了一圈。”盛淵拍了拍那隻黑烏鴉。

裝睡的亞青不得已在主人的晃動之下睜開眼，勉強叫了一聲，應付盛淵對他的好奇。

隻是看了一會盛淵就對這隻懶懶的烏鴉失去了興趣，他低着頭，想到了那隻随他來到世界總是趴在肩頭的軟綿綿小團子。

“走。”

盛淵看到被巫大人牽住的手心，天旋地轉，他身體處于失重感，在站定後身體頭暈目眩，不穩的要跌倒，但随即他又是被接住了。

盛淵扶着身後人的雙臂，低聲道謝，然而身後響起來的聲音卻是叫他一瞬間頓住。

“你回來了。”

盛淵擡起眼，盯着前方投下來的交疊影子，在身後抱着他的人散發着冰霜的冷冽氣息。

在他怔愣時，肩膀被握住轉過身來，盛淵看到格瑞爾導師那張臉，冰雪眼眸凝望着他，在黑暗裡閃爍着别樣的流光神采，令人頭暈目眩。

“師父……”顫抖的聲音，被忽然而來的冰冷炙熱的吻侵吞，随之而來的腦海裡爆炸一樣的怒不可遏的喊聲與其混亂交織。

主上大人黑暗之中在拉扯前面又哭又笑的“他”，隐隐癫狂的崩潰叫喊。

“别犯傻了，快殺了他！他是魔鬼！變成你師父的模樣來誘騙你！該死的家夥，不知道從哪裡來的鬼魂占據了他的軀體，不是波洛·格瑞爾！滾開叫他滾開啊！”

憤怒情緒在拉扯他的另一半理智，盛淵腦子裡漲暈，氣喘籲籲身體往後退，雙臂支住身後的東西，卻不是他以為的冰冷硬物，而是溫熱的軀體。

巫大人的聲音拂過他的耳畔，引起身體的輕微戰栗，“他生氣了。”

盛淵眼珠子轉動着，看到身前的人，格瑞爾導師似乎情緒很激動，和他以往的冷淡樣子相比相差甚遠，胸膛起伏不定，似是因為薄怒而臉頰生出一些酡紅，喝醉了一樣，眼睛裡迸射的光彩是前所未見的激烈。

“因為我和你做的事，”巫大人幽幽聲音從腦後傳來，“他也有感覺的。”

格瑞爾那冰雪湛藍的眼眸裡的顔色加深，仿若燃燒起了冰藍色火焰，盛淵顫抖了下眼睫，抓住巫大人的手想叫他松開，但巫大人則是快速摟抱他的腰撤步遠離，格瑞爾導師緊随其上，拉住他的手臂要将人搶回來。

“他是我的弟子！”低沉的壓抑聲音，盛淵身體不覺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