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血迹流到了腳邊，盛淵低着頭，就直直盯着那灘幹涸的血迹。

他繞不過去的。

格瑞爾導師已經拖着氣息殘損的杜楓走了，是要将人做成法陣容器……盛淵身體抖了一下，如果他不跟上去阻止，就是眼看着杜楓替他送死。

盛淵心裡已經模糊産生了這種認知。

格瑞爾導師收杜楓為弟子的目的，是為了他作為守衛者守護北境的職責……那麼他可以理解為，之前格瑞爾導師将艾歐裡亞收徒，也就是為了鎮定北境之地？

盛淵躲在這片黑暗，眼前炫目。

外面電閃雷鳴，暴雨如注，瓢潑大雨穿過靈體，盛淵身體輕微顫抖着，手指在痙攣抽動。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現在大概理解了，為什麼艾歐裡亞有時會對敬愛的格瑞爾導師産生怨恨情緒。

格瑞爾導師收徒的目的本就不單純，艾歐裡亞可能在某個時機，知道了這種變相的利用。

是主上大人嗎？

比起艾歐裡亞這個十八歲就陷入死亡，沉寂十年過後因為一個機緣巧合而再次重現光彩的馭靈師人類，主上大人對格瑞爾導師的感情很複雜。

艾歐裡亞無疑是喜愛格瑞爾導師的，但他懂得這種感情不能被直視被認可，暴露在陽光下就會破裂，他小心翼翼，不敢跨越那一步。

對比之下，當主上大人出現時，對格瑞爾導師的接觸完全就是大膽而無所保留，他還會将艾歐裡亞強行壓制下去，就像是搶奪格瑞爾導師，恨得格外用力。

如果說艾歐裡亞是被動的，有些讨好的，希望格瑞爾導師能愛他，那麼主上大人就是主動的，強勢的，占有欲極強，他要格瑞爾導師成為隻有他而别無其他人染指的存在。

艾歐裡亞的感情由愛生恨，是主上大人特意對艾歐裡亞的引導嗎，主上大人是侵占艾歐裡亞的外來者？

如果屬于外來引導，兩個靈魂，真的可以共處那麼長時間，那麼久，而格瑞爾導師無曾察覺到弟子的變化？

盛淵有這種猜測，是因為艾歐裡亞對他人的怨恨情緒，多數是主上大人帶給他的。

主上大人作為翼龍族的領袖，對格瑞爾導師這個人類，是對其他翼龍族漠視截然不同的感情，即使是仇恨，也無比濃烈，這也影響了艾歐裡亞。

如果是這樣，那主上大人對格瑞爾導師的強烈怨恨情緒，又是為的什麼？

太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沉重無比……

盛淵感覺頭腦昏沉，明明是脫離了那沉重軀殼，卻靈體都沾染了那混沌般，他虛浮無力。

幽幽冷氣從地底鑽出侵襲全身，疏忽之間，盛淵被數條殘魂抓住手腳，迅疾要将他往地下拖去。

意識震蕩心神動搖的盛淵睜眼見到這一驚駭一幕，下意識呼喊了一聲，“師父——！”

數道驚雷打下。

轟隆巨響震耳欲聾，遮蓋了這一聲微弱呼救。

吐血的少年已經氣息微弱，在格瑞爾導師的壓制下，再也沒有了反抗之力。

張揚舞爪的幽靈如濃郁霧氣，将他視線覆蓋，盛淵不斷掙紮，試圖從那些張牙舞爪的幽靈鬼魂之中脫身，卻看到那背身離去的孑然身影。

格瑞爾導師聽不到他的聲音，也見不到他試圖尋找的弟子身處何種境地。

……也看不到他。

盛淵遍體生寒，嘴唇顫抖着發不出聲。

團團撲上來的冰冷粘膩的鬼魂已經壓住他肩膀上，要将他整個人拽入地下世界。

忽然一道力氣自那身上撕扯的幽靈中抽出，握緊了盛淵的掌心。

“貝特——”托利那急迫的聲音自陰森濃霧中傳來。

盛淵蒼白着臉色，轉目就見着護在他身上的托利，那些幽靈鬼魂還在不斷撕扯，抓得托利身上傷痕累累的殷紅，擁抱他的力道确實絲毫不減。

明明他也很害怕，卻還是撲了上來。

盛淵聽到他顫抖的聲音，貼着自己耳邊說着那些他覺得很可笑的瘋瘋癫癫話。

“貝特快走，他們要吃了你，他們想要吃了你，你快走，快走！”

血珠順着托利肩膀上滑落下來，滴落至一直睜着眼看着他的盛淵眼裡。

盛淵眼睫顫抖了一下，不可控制的閉了閉眼，伸出手要去推開替他受折磨的人，但托利更加擁緊了他。

托利決心赴死。

他已經經曆過一次死亡，一次靈魂都墜入苦寒地獄的痛苦，卻是為一個人所救起，看到了那些經年蒙塵的往事。

“……我見到了那些該是死去的人，”托利虛弱聲音在耳畔響起，“是你……”

血珠滴答，溶于靈體，透過那夢寐般血紅，盛淵看到，那時間記憶長河裡存留的鮮活面孔奔湧浮現。

地獄鬼火席卷人間，異鬼欲将之變成煉獄，卻赤焰漫天，從天而降，鑄就一道橫亘北境極北之地與大陸的天塹鴻溝。

無數異鬼幽靈被埋葬于冰川之下，被封在冰凍河流之下，無數瘋狂凄厲的詛咒之語宣洩而出，如一道道揮之不去的蛛網，萦繞那揮斥赤焰的銀白翼龍身邊。

銀白翼龍拯救了人間，詛咒之語卻吞噬了祂。

力量匮乏，銀白翼龍無法自控從虛空墜落。

赤焰燒盡了那些惡鬼大軍，卻也霸道無情的殺死了無數生靈。

彌天黑霧散去，赤焰凋零，露出銀白翼龍真身的祂被認為是惡魔，遭到了殘盡生靈的驅逐。

被刀劍戳傷，被無情謾罵，受詛咒之語折磨的銀白翼龍被激怒了，憤慨至極，想反駁想反抗，卻也瀕臨力氣衰弱。

在祂手持烈焰，壓制不住憤怒将這些無能昏聩的種族殺光之時，有人站了出來，阻攔了同伴對祂的攻擊。

銀白翼龍虛弱睜開眼，看到擋在面前的長長身影。

少年聲音清朗，因為激憤而聲線哽咽，他阻攔了同伴們對他的攻擊，辯護他是救世英雄。

“他不是魔鬼！他是我們的救世主，是他擊退了那些惡魔！”

少年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托利熟悉的，形容長大的艾歐裡亞·尼諾·喬伊的青澀臉龐。

銀白翼龍看着這膽大包天的少年靠近自己，沉重呼吸混合血腥氣，卷成氣浪，試圖吓退這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