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卻以為他傷口痛，小心翼翼靠近，擡起手臂，柔白光芒自掌心浮現，貼近他身上被異鬼撕扯的傷口，溫柔為他療傷。

銀白翼龍勉強放下戒備，被送到了他們的部落裡修養，他聽到那些人呼喚救下他的少年為“少族長”，叫他“西利歐”，也尊稱他“神之子”。

銀白翼龍能聽懂他們的語言，還是因為少年療愈他的傷勢同時，祂也間接汲取了他的力量，知道了，這些弱小昏聩無能的種族，是叫做人類。

銀白翼龍不屑于他們給自己救世主的稱号，強大如祂，隻是一時力量虛弱，被那些蟲蟻般的異鬼趁機咬住，卻沒有傷及根本。

少年西利歐的治療如涓涓溪流，銀白翼龍對這弱小生靈的照顧不屑一顧，開始還覺得不以為然，等到一日三次來為他療傷照顧他進食的少年西利歐不出現了，銀白翼龍偷聽到那些人類對祂的抱怨，才知道西利歐是為祂治療過多，力量虛弱昏迷了過去。

銀白翼龍忿忿，祂就知道，人類種族果然弱小又無能。

傷勢已然好了大半，銀白翼龍左右想着去看一眼也沒什麼，就化為人類形态，親自去查看，見着那以往面色紅潤微笑淺淺的人類少年，如今面色慘白氣息虛弱的躺在那裡，銀白翼龍一時失去言語，怔然看了好久。

等到西利歐轉醒，銀白翼龍迅疾回去了，化形在人類為他準備的草房子裡假寐。

西利歐進來草房子裡，細弱的呼吸随着淺淺溫和力量，覆蓋在那結痂愈合的肢體上，銀白翼龍想悄悄睜開眼，但祂燈籠大小的眼睛怎麼藏得住，一睜開眼睛，就與少年人欣喜目光對視上。

“你醒了！”

銀白翼龍悻悻轉過頭去，碩大腦袋就是被溫柔碰了碰，西利歐掌心之下生生不息的涓涓力量，已然泉水般湧動不止。

銀白翼龍沒想到，人類這樣的弱小生靈裡，也有這樣善良而慷慨，美麗又強大的存在。

對于那些族人稱呼少年人“神之子”，銀白翼龍當初嗤之以鼻的态度已經變了。

說得有幾分道理。

托利以一種旁觀者的形态，親眼見證了，這人類少年與翼龍結為親密朋友，在展現出可以拔除詛咒之語的力量後，那形容艾歐裡亞的人類少年就成為了銀白翼龍信任的第一選擇。

銀白翼龍選擇與西利歐結成妖獸靈契儀式，一人一龍結伴前往極北之地，鎮壓那些蠢蠢欲動的異鬼大軍。

異鬼大軍沖破了銀白翼龍的封印，再次席卷而來，以往的銀白翼龍孤軍奮戰，次次受傷而終，這一次西利歐的強勢加入，為祂給予了後盾力量。

赤焰以龍卷風之勢，熊熊烈火，明焰勢無可擋，粉碎了異鬼大軍，在銀白翼龍以為成功時，祂身上殘餘的詛咒捆束了祂的行動。

西利歐看到銀白翼龍被詛咒之語吞噬而哀嚎，痛苦翻滾，從藏身處出來，急急覆手上去為祂拔除詛咒之語，那些異鬼看出來西利歐是他們的威脅，争相爬上來拖惡狠狠拽住了這個人類。

西利歐手腳被無數異鬼撕扯，但他不顧自身安危，堅持為銀白翼龍解除詛咒之語的影響。

“快點，快點，再快一點……”旁觀這場惡戰的托利就在旁邊，看着西利歐臉色慘白，幾乎渾身浴血，他迫切焦急，卻無論如何都碰不到這個人。

在為銀白翼龍解除掉最後一個詛咒之語，西利歐也終于吐出一口污血，被異鬼撕扯的他幾乎血流幹了，少年無力倒了下來，托利虛空伸手去抱他，卻抱了個空。

托利含淚惶惶去看，見到醒來的銀白翼龍接住了西利歐。

祂被眼前這一幕刺激的雙目赤紅，血淋淋的人類少年，身體被啃食了大半，露出森森白骨，已經斷了氣息。

銀白翼龍徹底被激怒了，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磅礴赤焰，極北之地回響異鬼的嘶吼哀嚎，赤焰動蕩幾欲掀翻整個大陸，極北之地裂開無數縫隙，在托利眼中，碎片狀的極北之地形成孤島，将異鬼與大陸永世隔絕。

銀白翼龍拼盡全力完成了使命，卻也救不回殘肢斷臂的少年。

靈契儀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西利歐死了，銀白翼龍也活不成，祂守在少年的殘斷白骨身邊，最後的生命裡，祂用自身翼龍血脈發下誓言。

“……生命無所求，隻願放棄半數命格，賜予吾靈契同伴……他生即我生，他死亦魂逝。”

當冰凍河流恢複清澈，少年白骨埋葬之地盛開無數朵血紅火花，嫩芽抽穗，托利呆呆看着，從厚厚積雪覆蓋的洞口裡鑽出的一隻白狐幼崽。

抖動着蓬松尾巴，搖搖晃晃着踩過雪地，尋找到一株野草，白狐小心嗅聞一下，尖尖小牙咬下草莖，嚼了兩口艱難咽下。

周圍群山雪嶺野獸虎嘯，白狐幼崽吓得再跑回洞裡，托利碰都碰不到它，趴在洞口，看到裡面白狐抱着尾巴，在寒冷洞裡瑟縮發抖，兩顆玻璃珠明亮的眼睛警惕張望，獸瞳幽幽反光。

這是……西利歐，還是銀白翼龍？

等到虎嘯狼嚎停歇，白狐幼崽走出來，小心翼翼踩過雪地裡那些巨大猛獸的爪印，尋着血腥氣找到獸群殘留的野鹿。

白狐趴到一塊骨頭上，饑餓令它迫不及待去啃吃，但骨頭僵冷，血肉都凝固了，白狐幼崽咬不下來，又餓又急，莫不是凄凄慘慘艾艾叫喚。

托利都想伸手去撕扯，但他做不到，隻能看着白狐幼崽餓得嗷嗷叫，最後舍棄了這殘羹冷炙，跑回洞裡用厚實尾巴蓋在身上，忍受着饑餓寒冷入睡。

白狐幼崽隻知道躲避那些山林猛獸，卻不知道還有其他危險，無處不在。

當獵人尋着陷阱裡拖曳的血迹找來這個洞口，白狐幼崽聽到腳步聲，一下驚醒，洞口外竊竊私語的聲音傳進來，接着就是一道明亮火焰飛到面前。

白狐幼崽躲避不及，它自醒來就沒有進過食，餓得頭暈眼花，看到那火焰，爪子撓着雪堆去撲滅，火把冒出的濃煙嗆出，白狐咳嗽幹嘔着，腦袋一下埋進雪堆裡，試圖鑽洞逃出。

但外面獵人狡猾地将這片雪地都覆蓋了網罩，白狐幼崽剛冒出頭就一下被絲網糾纏住，它驚懼掙紮卻逃脫不過，被獵人揪起尾巴查看品相。

“太小了，連毛都沒長齊。”

“尾巴厚實，勉強能做個披肩。”

白狐幼崽被扯了一下尾巴，痛得艾艾叫喚，可憐極了，托利在旁邊着急，恨不得将它從那些粗鄙獵人那裡搶過來。

但叫罵推搡都無用，他隻是個旁觀者，僥幸踏入這時間長河，窺見了艾歐裡亞的前世西利歐。

身為人類的西利歐死了，這一世變成了個白狐幼崽，被人類抓住要剝皮，要被做成衣服。

托利跟着裝載獵物的馬車來到一處莊園，坐在椅子上的貴族，美妾環繞左右，面前擺滿了珍馐美食，獵人将捕獲來的獵物擺出來，供貴族挑選。

被提起尾巴大開四肢觀看的白狐幼崽掙紮起來，貴族擺擺手，獵人就将其放到一邊，準備剝皮。

托利怒吼叫他們住手，白狐幼崽受縛，發出無聲慘叫。

在生命受到威脅的緊要關頭，天降驚雷，白狐幼崽身上無聲燃起一束白色火焰，吓退那些人類。

白狐幼崽掙脫束縛，在衆人驚懼眼裡，它攜帶一身滄冷火焰，卻毫發無損，如同一個白色幽靈，奔至飄搖大雨裡，消失不見。

托利緊跟了上去，看到白狐幼崽在風雨飄搖裡逃亡的倉皇模樣，它十分害怕身上莫名出現的火焰，往河邊跳進去試圖撲滅。

在漲潮河裡，浮沉的白色身影，裹挾的火焰無聲無息驅逐開周邊水浪，随着湍急河水被沖到了下遊。

白狐幼崽從河裡爬出來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人類模樣，屬于白狐金瞳顔色的眼睛睜開，濕漉漉的倉皇無措。

少年望着周圍蒼涼群山，還用四肢嘗試爬行，察覺到肢體不協調，不太可行，就慢慢站了起來。

托利看到那形容西利歐的面容，卻是銀白長發披身，是銀白翼龍化形的外形特征，想到那句臨終血誓——他生即我生。

是人類，亦是翼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