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從沒見到過伯格利亞會有這樣的一面。

那這個能随時随地得到伯格利亞笑容的人類，簡直令他受不了，嫉妒如毒蛇，在啃食他的心。

躲在暗處的怪物身體忍不住哆嗦。

莫裡斯直起身來，望向不知名暗影，神情思索，聽到伯格利亞叫他，才是回過神來，走到了朝他招手的伯格利亞身邊。

伯格利亞修補過法陣從那陰冷異界出來之後，就有些虛弱，還有些心情不好。

但莫裡斯實在是溫柔體貼的好愛人，覺察到伯格利亞心浮氣躁，對他任性的半夜鬧着吃茶也縱容。

他掌心揉着伯格利亞枕在他膝頭鋪滿半身的柔軟銀發，透徹目光如清朗霁月。

伯格利亞從來沒覺得自己如此幸福過。

莫裡斯的愛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他甚至生出了想要莫裡斯一直陪伴他的想法。

因為人類會正常生老病死，而擁有祂的神格的他卻不會，可他想莫裡斯能一直陪在他身邊。

伯格利亞不想次次尋找，再重新認識一個陌生的莫裡斯，那些屬于他們共有的美好的記憶，他要莫裡斯永遠記住，他的每個模樣，他的每次微笑，他的每次撫觸。

他想賜予莫裡斯力量，他想莫裡斯與他永生……

伯格利亞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太過驚奇，所以他是循序漸進的告知給莫裡斯。

“真想時間停在這一刻，莫裡斯，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想要你永遠這樣陪着我。”

伯格利亞趴在他肩頭，心跳快得要跳出來似的，“……你是怎麼想的呢？”

莫裡斯沒有立刻回應。

永遠這個詞，太過宏大，沒有什麼是永遠的。

他身為醫師，見慣生死，早就心态淡然了。

伯格利亞是闖入他平靜如死潭的生命裡的意外火花，在他有限的生命河流裡掀起驚濤，他喜歡伯格利亞，所以主動踏出那一步，接受這不受控的或許還不被認可的感情，但他不在乎，他隻在乎伯格利亞。

而比起“永遠在一起”這個很遙遠的目标，他更願意珍惜他現下擁有的。

“沒有永遠。”莫裡斯撫摸他月光般的銀發，輕聲道，“我擁有此刻的你，就足夠了。”

伯格利亞咬住他的嘴唇，叫他不能再繼續說下去。

莫裡斯回吻他，仿若捧在掌心間的珍寶般那樣溫柔，伯格利亞卻是忍不住眼眶濕潤。

大概他就是如此貪心的家夥吧。

在他還隻是一隻幼狐時，他的貪心隻在于想吃飽肚子，有個溫暖的小窩；在他變成一個人類時，他的貪心在于好好活下去，有人陪伴左右；在他被推着上位，成為一個翼龍族主上，他的貪心由力量的強大，自身的強勢，變得膨脹，他變得強大還不夠，他還要制服那些不服從他的翼龍族，對付那些對他冷眼旁觀的人類。

現在，莫裡斯拒絕了他，伯格利亞首先想到的是他在幼狐時，對山上來的莫裡斯小心翼翼懇求他留下時的模樣，當時被拒絕的他是難過委屈，情不自禁流下眼淚。

而現在，他不再是那個軟弱可欺的白狐幼崽了，他也不會再輕易被傷害，流淚，作出那種令他厭惡的姿态。

他隻有一個想法，行動，叫莫裡斯沒有拒絕的餘地。

…

…

伊萬知道了，伯格利亞沒有對莫裡斯說實話，關于他真實的身份。

他理解，人類畢竟覺得他們是異類。

在所有種族之中，人類是那樣狡詐自私，排除異己，不擇手段的惡毒，伯格利亞在之間就見識到了，不是嗎——還是伯格利亞親口說的呢。

那段慘痛經曆，他被當做怪物差點被燒死，被人類驅趕，無處安身，伯格利亞已經厭惡極了人類，這次也不該例外。

在伯格利亞去想辦法為莫裡斯獲得永生力量時，伊萬跑到他面前。

他遊說了一番伯格利亞不在時莫裡斯和其他人類相處的場面，着重強調了普雷斯頓家族。那個原本是莫裡斯未婚妻的女人，可是又來找莫裡斯叙舊了呢。

伊萬試圖将自己的姿态放低，全然是為伯格利亞着想的讨好模樣。

可伯格利亞對這家夥沒有多少好感，對他竟敢不聽命令還敢逗留就冷眼相待，在聽到他監視莫裡斯時，更是大發雷霆。

“莫裡斯身上的咒也是被你碰掉的吧。”伯格利亞抓起倒地瑟瑟發抖的怪物來，狠狠掐住他脖子，骨骼咯吱作響，“你找死。”

伊萬抗住了伯格利亞的冷酷打擊，強忍着痛楚和怨怼，在伯格利亞甩開他去找普雷斯頓家族的那個女人，掙紮着也跟了上去。

從異界回來之後，伯格利亞仿佛哪裡變了。

托利看到他那暗沉沉的金瞳裡，湧現幾分嗜血光芒，不自覺上前去，想要勸說他冷靜下來。

可伯格利亞直接穿過他，将對面普雷斯頓家族的家衛全都揮倒在地，将那坐在轎子裡的女人扯了出來。

水系馭靈師是與他的赤焰相克，但伯格利亞并沒有被傷到分毫，隻是被碰傷了臉。

淩冽疾風從旁側甩出，立時伯格利亞那臉上留下被蹭到的傷痕，托利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撲上去也擋不住。

一滴血飛濺，穿過他的虛化體。

明明沒有感覺，托利卻是感覺身體蓦然一抖——是外界動蕩，影響了他。

每次有這種抖動，都是被叫醒的前兆。

伯格利亞受傷了，沾血面容，目光自捂住半邊臉的指尖縫隙望來，竟有幾分陰郁。

總是想在伯格利亞面前表現的伊萬見縫插針，閃電般一把将那女人身後的家夥拖了出來，扔到了伯格利亞腳邊。

“就是這家夥動的手，伯格利亞我幫你抓住他了！”

踩着那半大少年的伊萬，邀功似的激動口吻，無不是彰顯他的自大。

伯格利亞讨厭在他面前自作主張的家夥，尤其是伊萬這種陰冷怪物，狗皮膏藥一樣纏着他，更比人類令他厭惡。

所以伯格利亞踹翻了伊萬，将地上那要逃走的男孩提起來。

那男孩見罡風治不了他，忙忙掏出鋼爪要襲擊，伯格利亞卻按住他擡起來的鐵器上，赤焰融化的橘紅色液體，岩漿般流下。

貴族男孩面容上滿是驚愣。

“這種把戲也敢顯露，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伯格利亞遮臉的手放下來，露出那不常展于人前，那白皙俊美幾欲如神祇的面容。

男孩跌坐在一堆融化成鐵疙瘩的鐵器中，仰頭看來，陽光刺眼，伯格利亞那眼睛裡的金色似乎都要灼傷了他，男孩低下頭，眼睛裡凝聚了水光。

“請不要傷害她……”

伯格利亞聽到了這一聲哀求。

那女人早已經被吓得暈了，跌在轎前，在伯格利亞冷漠地朝女人走了去，那男孩連忙爬到那女人身邊，用自己幼小的身體擋住了。

“我隻有她一個親人了，如果她有什麼過錯，請您大度原諒她，我可以代她受罰。”

伯格利亞目光冷酷，修長身姿，俯瞰着這個弱小人類，冷酷臉上還有絲絲被罡風襲擊的痛楚。

他打算直接搶人過來，但在看到了男孩掌心裡柔和的光芒時，眼底的暗沉色彩晃動了一下。

使用治愈術并不娴熟的男孩面色焦急，試圖喚醒女人，“姐姐，醒一醒，快醒一醒啊。”

小小年紀就展露出馭靈天賦的半大少年，長大了，會是變成之前的莫裡斯，那樣厲害的人物嗎……

被叫醒的女人恐懼驚叫起來，治愈術的使用叫貴族男孩小臉蒼白，身體都在輕微發抖，但還是努力護住他的姐姐，猶帶祈求望着站在他們面前決定他們生死的人。

“這件事情，不許任何人知道，你知道我可以輕易找到你們，最好閉緊嘴巴。”

伯格利亞還是放過了他們，不為别的，隻因為莫裡斯。

擁有治愈術的人，可能就是與第一世的莫裡斯有源緣的存在，他不會傷害與莫裡斯，同樣，對那些與莫裡斯有相通之處的人，他也願意包容一點。

時間長河被攪動了起來，驟然流動。

如一幅幅畫卷，從緩緩開啟，到後面像是迫不及待要揭過這些溫暖美好，展示更多血淋淋的殘酷血腥。

畫幅一展到底，露出驚心動魄的畫面。

普雷斯頓家族貴女被襲擊，抓捕令貼滿了城内。

莫裡斯看到那紙張上驚鴻一瞥的俊美容顔，聽到周圍人的躁動，議論“白發金瞳”的魔鬼，他垂下眼，抱着竹籃回去，沒有在屋舍門前見到本該等他歸家的身影。

伯格利亞臨近傍晚才回來，還提了一壺酒，莫裡斯準備飯菜端上桌，伯格利亞就拉他坐下來，倒了一杯酒遞給他。

“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端着一杯深紅酒液的莫裡斯問，他聞到了葡萄的甜味，發酵的乳酸味。

還有掩蓋在最下面一層，隐蔽的，絲絲血腥氣。

“和莫裡斯在一起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意義非凡！”伯格利亞笑起來，明豔笑容是莫裡斯在那張畫像上被濃重筆墨描摹出來的有些陰影冷郁感不同。

伯格利亞體溫炙熱，喝多了酒，臉頰熏蒸出紅粉來，如氤氲在天邊的霧霭雲霞，唇瓣也是沾染了酒液，碰到莫裡斯臉頰上，蹭出幾道淡紅。

莫裡斯嘗到他嘴巴裡的甜甜酸酸的滋味，被炙熱柔軟吞吐出近乎誘人的氣息。

莫裡斯意識到伯格利亞在引誘他時，束發解下，腰帶也散開來。

“昨晚還說疼。”莫裡斯扶着他的腰，輕輕揉了一把，伯格利亞就軟倒在他懷裡了，擦拭着伯格利亞頸側熱汗的手，将一縷青絲挽到耳後。

伯格利亞被莫裡斯摸到弱勢處，一下一下，他呼吸急促，咬住下唇試圖阻攔要從嗓子裡擠出來的甘甜聲音。

“再張開些。”莫裡斯半身被扯的衣着不整，頭發淩亂，卻神情仍是平靜。說出這種引人遐想的話更是一副冷淡模樣，好似他現在也隻是在給病人看病，而不是在做這事。

伯格利亞裝束整齊，連衣襟都沒有散開，卻面色潮紅，眼底下柔軟的肌膚鮮紅，都洇出些細密汗珠。寬袖直墜雙膝，掩蓋了那輕微抖動的膝頭。

“莫…莫裡斯……”伯格利亞有些受不了，莫裡斯對他的身體太了解了，他怎麼都躲不過去。莫裡斯抱着他發軟打顫的身子，吻着他汗津津的後頸，伯格利亞雙目微微閉合，脖頸揚起修長緊繃的弧度，有隐隐藍色筋脈浮現，他在莫裡斯懷裡喘息着，神情說不上是痛苦還是歡愉。

在莫裡斯吻到他耳後，伯格利亞扭過頭來，睜開一雙金瞳眼目。

桌面燭台的火光搖曳，照到他濕紅的眼睛，在他顯露的一身月光般的銀發裡望出來，如一隻精怪，妖冶而冷豔。

似是為了報複莫裡斯對他牢牢不肯脫手的掌控，伯格利亞扭過莫裡斯下巴，狠狠咬住了他的唇瓣。

伯格利亞牙尖咬出兩道口子，沾染的血珠一下在口腔内爆開，蔓延絲絲腥甜氣。

待到放開時，莫裡斯也呼吸急促了起來。

伯格利亞勾住他後頸，舔了舔他流血的唇瓣，唇舌紅豔如花蕊吐芯，笑顔令天地都失色。

莫裡斯失神地望着面前笑靥如花的伯格利亞。

他的心跳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比第一次見到裝扮女人相的伯格利亞，第一次擁抱這個引神思不屬的美麗少年，還要激烈，澎湃。

就好似幹涸古井裡注入了一汪泉水，源源不斷的炙熱奔湧進來，擠壓他為常人的脆弱心髒，莫裡斯不受控的低下頭。

用自己失去過多力量的伯格利亞此時也有些不好，力量缺失會刺激另一面的他嗜血欲望，他沒能壓抑住自己的渴望。

捧着莫裡斯的臉，伯格利亞小心翼翼觀察，莫裡斯緊閉雙眼，承受過多力量的身體因為伯格利亞的碰觸而微顫了一下。

伯格利亞咬住莫裡斯肩上，露出尖牙時還在想着，他會控制住，他不會傷到莫裡斯。

血液調和，力量供給，這都是為了他們的以後，長長久久的共存永生。

伯格利亞狠下心來，尖牙刺進皮肉裡，從齒間溢出的血液，叫第一次如此行事的伯格利亞心頭一震。

無法言喻的滋味湧上心頭，占據了他理智一面，意識有些不清晰了……

随着肩膀流淌的血液滴落，灼灼金瞳蓦然掀開眼簾，那裡面，逐漸漫上血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