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淵和蘇言進來的時候,客廳裡已經橫七豎八倒了不少屍體,可以想見是沒來得及逃掉,就被忽然暴起的夏摯開槍打死了。
客廳裡血污太多,盛淵掃視了一圈,不禁猜想,到底是多大的能耐能把這樣血流成河的場面全部覆蓋住,不留一絲一毫。
在他的視野裡,那些橫躺在沙發以及地面的屍體全都如同一個個色塊一般,邊界模糊,顔色冷而淡,辯不清楚輪廓還詭異地融合在一起,像極了調色闆裡流動的顔料。
面對一場梵高星空那樣扭曲顔色的畫面,盛淵面容十分冷靜,可以說是面無表情。
蘇言仔細觀察了一會,忽然貼近他的耳邊,問他是不是色盲。
盛淵嘴角一抽,裝糊塗道,“我不太明白你什麼意思。”
“抱歉,我看到你如此淡定,要麼就是見慣了這種場面,要麼就是色盲——考慮到之前你說你是新手玩家,恐怕這也有待考證。”
蘇言這個時候還在分析論證,盛淵不得不佩服。
别墅裡太安靜了,死寂得如同墳墓。
為了将夏摯逼出來,蘇言推着盛淵出來視野盲區,進去了一個寬闊區域,開始高聲呼喚夏摯。
“夏摯你來看看,誰在這裡?是你心愛的臨淮,他被我抓到了,這是夏先生為他量身定做的牢籠,他逃不出去。”
“你要殺了我們所有人,那他也要跟着我們一起陪葬——”
這是在故意激怒夏摯。
盛淵不确定蘇言會不會還被他打死之前,就先被出現的夏摯冒頭秒了。
不等他多想,夏摯已經出現在了三樓,他手裡提着一個東西,從欄杆處揚甩下來,直墜地面。
盛淵眼前一閃而過的死人臉。
因為挑高的設計,從三十米高處墜落下來,立時四分五裂。
迸濺出模糊的一灘濃液,那脖子裡還纏繞了一圈熟悉藍色系帶,盛淵隻能想到是姜淼,她也被分屍了。
不到一秒鐘,他視野裡集中的那灘就扭曲,與周圍開始詭異地融合。
盛淵臉色青白,心想,還不如不扭曲,這麼一攪和,畫面比剛才還要令他惡心百倍。
夏摯扔下來一顆人頭。
他是怎麼辦到的,不言而喻。
夏摯提着斧頭下樓,一步一個階梯,踩在樓梯木闆,發出嘎吱聲,留下深褐色腳印。
他渾身上下都是滿滿的色塊,色塊糊到,盛淵幾乎都看不清虎夏摯那張清朗英俊的臉了。
夏摯渾身都是血污,連一張臉上也是迸濺的血漿。
他下樓時旁邊有蔣澤旭沖出來,夏摯一個斧頭甩過去,被推出來擊中腦袋的一個男生還沒來得及發出叫聲,就倒地流血而亡。
在夏摯去解下背上槍支開射擊前,蔣澤旭已經迅速後撤,領着胡可欣繞路逃出了包圍圈,下到有遮蔽物的洗手間,掀起最堅固的陶瓷洗浴盆,擋住門口,架上機械槍,随時準備開槍射擊。
夏摯沒有管他們,因為他已經看到了出現在客廳裡被綁架當做人質的男孩。
男孩還在看向這裡,看到他渾身浴血,殺人抛屍的模樣。
與那茫然驚恐的目光對視一眼,夏摯扣扳機的手指痙攣抽動了兩下,肩膀也垮了一半。
“……被看到了……我殺人的樣子,全都被臨淮看到了。”
夏摯有些神經質地自言自語。
他如凝固的雕塑般,整個人僵硬地站在那裡,移動不了半步。
盛淵看到他身後出現的一團白色身影,眼瞳縮了縮。
身臨其境驟然增強了,一瞬間,盛淵被控制了一般,開始劇烈掙脫蘇言的控制,不顧一切地朝着夏摯跑去。
男孩大喊,“蘇顔停手!不要殺他!不要!”
夏摯看到朝自己奔跑來的男孩,蘇言撿起地面的利器追上他,通過面對牆壁的反射,夏摯看到了自己的身後,一道纖弱身影,舉起槍支要來射殺他。
夏摯手臂擡起來,凝固在半空,最終選擇對準了跌跌撞撞爬上來樓梯的男孩身後,槍口在晃動,夏摯眼睛裡流進了一滴血,刺目冰冷。
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痙攣抽動了一瞬。
彭——彭彭——
槍開了,來自兩個方向。
夏摯猛然大叫了一聲“臨淮!”接着,整個人往前撲倒,他從樓梯上滾了下來。
混亂之間,天旋地轉。
盛淵眼前色塊模糊扭曲到,幾乎看不清楚眼前人是誰,隻是感覺到手心裡被握住了一把冰冷器物,接着顫抖不停的手指也被矯正般,按到了一個地方。
彭——
色塊鋪天蓋地蓋住了視野,扭曲而絢爛的色彩,将他吞沒。
盛淵閉不上眼,隻是愣愣看着眼前視野變化。
一幕幕閃過各種場景。
大男孩青澀笑臉燦爛如明媚朝陽。
“你好!我叫夏摯,夏天的夏,真摯的摯。我們交個朋友吧!很高興認識你!”
“臨淮,你真可愛,如果你是女生,我一定要你當我女朋友,可你說你是男生,那……那你願意做我男朋友嗎!”
“臨淮,你受欺負了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可以幫你,我願意幫你!我願意傾盡所有,哪怕與老師,同學,甚至是我家裡人為敵,我都要幫你!”
夏摯用力抱緊男孩,好像抱住了全世界。
“臨淮我走了,我一定會盡早回來!我一定會回來找你!你一定要等着我!”
“我不要等你,我等不了你,你不要回來不要回來……”
男孩喃喃自語,目送汽車遠去,坐在車裡努力揮手的夏摯已經遠去,迎接他的是地獄般的噩夢。
“臨淮,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是喜歡大哥的,你不喜歡我……”
“臨淮你告訴我啊,”無助而茫然的悲憤,朝陽一樣明媚的大男孩紅了雙眼。“你告訴我,我就死心了!”
“……我不喜歡你。”
“臨淮,你說謊了,故事裡說了謊話,是要懲罰的……我要懲罰你,懲罰你隻能喜歡我,你會記住我一輩子……”
“臨淮,你為什麼不願意等一等我?”
“臨淮,如果他們都消失,不再打擾你,你是不是就能解脫了?”
男孩濕紅眼睛望着他,夏摯擦着他的眼淚,笑容疲憊而釋然。
“我知道了,我會殺了他們,到時候你就可以逃了……”
“臨淮,你要逃!跑的越遠越好,再也不要回來——”
…
“他什麼也不會知道。”男孩在地下室的影子瘦削單薄,對女孩凄慘地笑了下。
“我會殺死夏啟元,用他最喜歡的模樣靠近他,他死了,也就是你反過來幫我的時候。”
“他看到我了,看起來很高興,有我的存在。”地下室裡被當做移動血庫的女孩輕輕拖曳鐵鍊,她看着蹲坐身邊的男孩,發白臉龐上神情空白。
“你确定要我動手嗎?”
“……是。”
“那真相呢,你不告訴他嗎?”
“我不會告訴他,他什麼都不會知道……”
“他就那樣悄無聲息地死掉,從我的夢裡消失……”
“那個夏天一樣待我熱烈真摯的人,就此不存在。”
男孩倒在了血泊裡,看到擋在身前雙目大睜身體僵硬已然氣息斷絕的夏摯。
“你明明什麼都不該知道的,你怎麼會知道呢……”男孩茫然無措,推着再也醒不來的人,“告訴我啊,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明明利用了你,你卻心甘情願……被我殺死。”
女孩出現在面前,将一件染紅的外套蓋在他身上。
“……很抱歉,臨淮,我騙了你。”
“夏啟元是希望用我來救你的,病重的人是你,如果沒有我的器官移植,你活不了多久。”
女孩看着男孩逐漸放大的瞳孔,“你覺得真相不重要,可我要告訴你,真相很重要。”
“你也騙了我。你要夏摯發現我,要我做你的替死鬼,我答應了要幫你,可我要自救,像你一樣自救。
“如果我們隻能活一個,我選擇叫你消失……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