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林間一條幽暗小道,周圍是層層堆疊的各類獸蟲屍身,沾染腥血滿身的徐炫玙走了出來,見着坐在一塊大岩石上的身影。
“活着出來了?”
崔景颢撚着手裡一根麻繩,擡頭往那邊看了一眼。徐炫玙滿身血污,可以看到大腿胸口撕裂的傷勢,手上提着一團爛泥似的血淋淋肉塊,滴滴答答流血。
望過來的眼神有些冰冷血腥氣。
是殺過野獸,殺過人的眼神。
崔景颢推了下身邊兩個人,“去,接過來。”
徐炫玙是在逃亡路上遇見的崔景颢。
僞裝了面容,但僞裝不了自我個性,狼一樣的眼神穿過叢林盯住他的青年。
他被追殺了。
任務提示,他進入狩獵範圍内,明明他标記了所以狩獵者出現的範圍,但還是出現了失誤。
狩獵者放出獵狗,追捕他,他被咬穿了骨頭,手臂要被扯斷了那樣一陣收縮的痙攣,在崔景颢站在叢林深處望來時,遠觀近聆的技能發動,徐炫玙認出他了。
崔景颢看着他陷入圍困境地,看他在泥濘血污裡掙紮。
徐炫玙感受不到疼痛卻也是體力透支、筋疲力盡,就要被獵狗咬碎骨頭。
這時崔景颢站到了他面前,伸手拉了瀕死的他一把,提出的條件則是,為他做事。
“你是怎麼進入副本任務的?”
徐炫玙将獵物交給旁人,檢查過可以使用,崔景颢就交給他一些治愈藥劑以及食物補充體力。
崔景颢詢問起他進入副本緣由,還給出一個消息。
“除了你,我還遇見喬恩了。”
崔景颢聲音淡淡的,眯着深褐色瞳孔眼睛,眺望遠處。夕陽餘晖散去,漸漸染上青黑墨色,他回憶起當日場景,寥寥幾句講完喬恩遭遇,給出最後結果。
“他死了,被毒蟲啃吃殆盡内髒,身體裡全是蟲子,真沒想到他會撐那麼久才死……”
青年嗓音略帶沙啞,邊思考邊動作間,拉過來一個身邊人,讓其張開嘴,灌了一口試劑。
“現在我明白了,是有人要他受盡折磨死掉啊。”
坐在樹樁處理傷勢的徐炫玙往那邊看,那個男人含着藥劑,絲毫不帶猶豫吞咽下去。崔景颢觀察反應,見徐炫玙看過來,好心解釋了幾句。
“這是我的任務要求,做出可以強健體魄,比自身壯大十倍力量的試劑,試了幾次了。”
随着崔景颢講述,那個瘦弱男人雙目赤紅着,呼吸急促起來。雙臂,胸膛,大腿等身體各處猛然暴起肌肉,粗壯如樹幹,蟠紮青筋其上。男人臉色深紅,喘着粗氣,站起來一拳打中旁邊的樹幹。
碗口粗的樹木咔嚓一聲,搖晃着應聲倒地,帶起林間鳥驚飛。
崔景颢還算滿意,點點頭,将手裡剩了一半多的藥劑遞給旁邊人,手下謹慎保存好,下次均勻分配。
做完這些,崔景颢才是看向徐炫玙,徐炫玙手裡攥着那瓶他給的藥劑,并沒有使用。
像是知道他有何顧慮,崔景颢輕輕笑說,“放心,我研究的力量增強藥劑量少,材料也難找,不會輕易給出去。更何況,這恢複傷勢的藥劑更是難得,都是遊戲系統給我的獎勵。”
崔景颢态度很和氣。
“畢竟對待親愛的隊友,要用好的。”
對此态度,徐炫玙臉色蒼白,表情無波,隻問他一句:“你要我做什麼。”
崔景颢:“隻是想要問問,你那天去找魏星星了,見到他了嗎?”
他終于提到了這個人。
徐炫玙沉默了一會,想開口回答,崔景颢“哎”了一聲,從背後提出來一個銀黑色物件,抓在手裡晃了晃,底下墜着的一根系帶,還纏了一些枯黃雜草。
徐炫玙摸到自己身側背包,硬邦邦的擱手,打開一看,原本放置相機的地方居住着一塊硬骨頭,像是牛骨頭。
這邊據紮地坐着幾個煮飯砍柴、收拾武器的人手,待到徐炫玙抓着背包豁然站起身,七八個人也停了動作。一刹間,十幾雙眼睛靜默看向他,身後有窸窸窣窣的東西,徐炫玙感覺到如沼澤般的粘膩氣息圍繞過來。
崔景颢擡手,“炫玙是自己人,都忙自己的去。”
那些人又是低下頭,繼續手下動作。
隻是身後那股冰冷粘稠的死亡氣息還未散去。
徐炫玙盯着他手裡沾染灰塵和雜草的相機,銀黑色金屬,閃亮亮的凸出鏡頭,反射他蒼白冰冷的臉龐。以及崔景颢含着笑容但銳利眸光的審視。
他一頁一頁翻看着。
電子産品耗電快,徐炫玙用的節省,除卻他需要記憶的玩家面孔,就是最開始拍攝的男孩。
坐在沙發上的男孩,面容昳麗,他支着頭,眉目傳情般望着鏡頭,他擡起腳,牽動腰腹,整體動作有些平闆,但伸展過來的腳掌順着纖細小腿的弧度,又飽含别樣的撩撥勾人意味。
下一張就是男孩生氣,咬着殷紅嘴唇,盯視鏡頭之外的人,眸光裡似是包着一層炙熱火焰的一塊寒冰。炙熱之下,寒冰在幽幽燃燒。
崔景颢望着這張,格外生動豔麗的畫面,充斥在鏡頭内,似有一個壓抑殘酷的靈魂要沖出來與他厮殺,搏命般,蕩人心魄。
“好漂亮。”
徐炫玙聽到那一聲低聲歎息般的呢喃,知道他是注意到了什麼。
那一晚,崔景颢壓着男孩腰腹,令他低伏身體,露出痛苦神情,并沒有激起任何人的同理心。他們圍着這個自投羅網的可憐男孩,一遍遍蹂躏,一遍遍得到相同的恐懼哀求。
到最後,崔景颢坐起身,一捋額頭垂落濕汗的額發,握着男孩痙攣顫抖的腰肢說,好沒意思。
舞台上,那投放在大屏幕上展露的精緻眉眼,第一個崔景颢認出來,含着莫名興奮語氣,低聲說“是魏星星”,就已經表明,崔景颢也發現了點什麼。
徐炫玙站在原地,心下沉沉思量。早在最開始,從競争進團開始,崔景颢和他始終是明顯的敵對态度。
隊裡都知道他們不對付,兩人是一起從國外鍍金回來,進團是老闆欽定的,兩人都争第一門面,徐炫玙因為性格冷淡,面容姣好,老闆也看好他,所以徐炫玙是第一門面。
崔景颢嘻嘻笑笑滿不在意,背地裡卻是給他下絆子。
絆子找準的,就是徐炫玙的最不在乎現在卻也在乎的一點。
他的神經痛覺十分低敏,哪怕棍子打下來,玻璃戳肉裡,放血紮針,煙頭燒身上,徐炫玙眉頭都不皺一下,除卻身體在痙攣萎縮,在流血流膿。
你是天生的實驗品。
這是崔景颢見到在巷子裡頭被混混毆打,扶着流血手臂而神情冷麻的徐炫玙,說的第一句話。
那時徐炫玙隻是冷冷看他一眼,轉身離去。當時的他還隻是一個跟着舞台劇班子,領一日十歐元維持生計的小替身演員。
徐炫玙想當演員,但天生面部神經不敏感,鏡頭裡的他完全就是面癱,更是肢體僵硬如木偶。
但最根本的是他的靈魂。
徐炫玙一直記得班主對他說的,他的靈魂深處是麻木不仁。他沒有活力,他像個死人,一架骷髅在行走。
他不适合當演員。
整個人從高處摔下,砸在塗抹了油蠟發光的地闆上,噗嗤一聲,匕首紮破了他衣服裡的血漿袋,燈光暗下去。
一瞬死寂沉默過後,舞台下面掌聲雷動。
徐炫玙躺在落幕下來的黑色幕布後面,聽着前面大加贊揚演員們的精湛演技。尤其是最後那毫不猶豫赴死的一幕,直直砸到地上,摔碎了的腦漿混合血液,強大的演員信念感才會有這樣的表演功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