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房子未等進去，崔景颢就察覺到一股視線望來。

他擡眼看去，窗格清泠，玻璃上蒙着一層水霧，内裡多少情形都掩映在窗邊叢叢花草裡。

室内水聲漫漫，燭火昏溟而人影搖曳。

他站在原地，定定看了半晌。

等不及後面的人忐忑不安的詢問，他重又轉過神情來，面上多少表情藏住了，對着門口守着的少男少女們微微一笑，禮貌道一聲“謝謝。”接過一束手捧花，邁步進了房子裡去。

…

狩獵島條件不比外界，落後而陳舊的家具陳設，一盞一碟，一刀一叉，在落入島上那一刻就定格住了。

白瓷茶杯内未擦洗幹淨，茶漬咖啡漬久久滞留。那些留下一圈圈洗不掉的暗沉，經由輕微浮動的淺褐色茶水映照，在笑意澄澈的人臉上，蕩漾出斑駁不明的光影。

“茶，咖啡，還是酒？”

玩家呆呆地看着面前容顔昳麗的少女，黑白相間的女仆裝扮，百褶裙擺堪堪遮住大腿根，露着白皙大腿和纖細小腿，清純臉龐，一笑便是妩媚動人。

“我我我……”玩家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本就臉紅的雙頰在女仆掩嘴輕笑時，更是漲紅，手足無措，“我喝喝茶吧，喝茶。”

“這裡有紅茶，綠茶，還有花茶，你要哪種？”女仆按住他的動作，笑眼盈盈繼續問。

玩家早已經張口結舌，滿口應好，都好，女仆将他拉走的時候一點反抗也沒有，暈陶陶自桌邊離去。

寂然站在角落裡的少年，望着廳内一張張面孔，不斷有影子靠近他，試圖與他搭話，與他肢體接觸，将他拖入他們一起共舞的陰影裡。

但他隻要一擡眼，看到對面影子投射出來的那張漂亮面孔，熟悉而恍惚。

冰冷美人，卻是綻顔，一笑靥花，拒絕就下意識沖了出來。

“不要。”

他拒絕這樣的影像投射，然而對着那樣一張臉，聲音還是卑怯，歉疚不由自主就出來了。

“對不起……”

而心底一道聲音尖銳響起來，似是要沖破他胸膛似的，叫嚣着，“都滾開！”

瞬間，幾道或站或坐，或俯卧，姿态千奇，面孔百态的影子如風吹拂，飄蕩到了其他處。

他胸口劇烈起伏，緩慢壓抑着心底那道聲音。

窗外已經人景稀疏，他還在睜大眼睛眺望，确認自己沒有錯過落下一張面孔。

都不是。

他無法言說自己的失望和沮喪。

明明知道自己不被看重，不被記住過，哪怕追來，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但他還是心有彷徨，心有不甘。

他低頭哀婉，一隻蝴蝶不知從何處飛了出來，繞過燭火的桌台，穿過中間高高架起擺放玻璃酒杯的台子和周圍重重的人影，掠過他的身邊。

少年紅彤彤的眼睛，随着那隻黑蝴蝶來回左右動作，不自覺擡起腳步跟了上去。

廳内喧嘩，蝴蝶穿過朦胧光影，飛到了光線幽暗的地界。

走廊過道并不深，淺顯的左右幾間卧房，有的門戶緊閉，有的窗戶大開。

烈烈風從走廊盡頭吹來，少年看到那隻落在窗台花瓶的蝴蝶，他輕輕喘了口氣，試圖放輕腳步靠近。

薄如蟬翼的蝶翼輕輕顫抖，不等他走近，花瓶忽然動了，是一道影子覆蓋下來，蓦地，黑蝴蝶被陰影裡伸出來的手捉住了。

少年呆呆的目光陡然凝聚，看到了從陰影裡出來的人。

細細密密的雨天裡，茂密樹蔭下站着陌生的青年和那個美麗的人。

他們一同望過來的或是驚訝或是厭惡視線，大同小異。此時，那個青年就出現在他的面前，陰冷視線盯着他。

少年不禁後退了一步。

他看到青年指尖的黑蝴蝶，親近似的伏低收攏了翅膀，貼靠着那蒼白手指不動了。

少年想要離去，然而對面青年已經認出了他。

“是你。”

“肮髒的臭蟲。”

他原本可以逃，但不知哪一句刺到了他的内心，是很久都藏起來任何言語都無法中傷的自尊，還是他自始自終都踏步不前猶豫不決的自卑。

他最終選擇定在那裡，一動不動，直直盯着那個口出惡言的青年。

“星星去哪了？”

青年自然是霍扉，他也認出對方，就是被偷聽牆角還被男孩阻攔不可殺他的家夥，他可沒想到還會被反問，冷眼看那個臭蟲。

少年臉上青紫交加的傷痕垂着手臂，勾着的脊背不甚挺拔，渾身緊繃的欲像一隻獸類，眼角猶帶淚痕，眼珠有些發紅，就直勾勾盯着他，又像極了霍扉熟悉的鬼怪特有的惡意與貪欲。

栖息在霍扉指尖的黑蝴蝶，顔色慢慢變得透明，逐漸消弭于空氣中。

少年眼神微動，聲音沙啞，他也察覺到，追逐而來的那股熟悉氣息在淡化，出口語氣兇惡。

“你把他藏哪了！”

霍扉緊緊攥着手心，那抓不住的轉瞬消逝氣息，令他心神不甯，而伴随着屬于自己贈予男孩的能量氣息在逐漸消弭，被質問，被挑釁的怒氣與怨氣卻在不斷累加，就差一個找上門的來給他殺一殺煞氣。

他要殺了這隻膽大妄為的臭蟲！

不言不語，霍扉迅疾欺身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