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方方野獸籠子裡，溫暖濕熱的氣息裹住全身，稍稍離去就感到涼意撲面。

那低伏頭顱的男人擡起頭來，臉部線條輪廓在暗影裡晦暗，喉結在暗影裡滾動。弟弟舔了舔嘴角，原本清新朗潤聲音有些低沉沙啞，“寶貝，舒服了嗎？”

翻湧如浪潮的雪沫浮出點點豔紅，像是澆注在雪白冰激淩上的莓果醬，翻攪的有些一塌糊塗。

沒人回答。弟弟也隻是象征性問問。感覺身體情動潮熱已經消了下去，男孩安安穩穩的，胸口起伏呼吸均勻，閉上眼又像是要睡過去了。

弟弟仔細收拾好，清潔幹淨，抱着人躺在懷裡，又是撫摸着男孩纖細手指，他塗了藥膏，搽着手腕磕到的淤痕，有一下沒一下的撩着男孩額頭微微濕漉的垂發。

門外敲門聲再起。

弟弟捏着男孩手臂擦身，揚聲朝外面喊一句，“哥哥别敲了，我沒鎖門，你直接進就好了啊。”

門把手有扭動的響聲，但還是沒有從外打開。

弟弟嘟囔一句，看男孩還在閉眼休息，朝男孩紅潤唇上吻了吻，下了床繞過一地淩亂，去開房門。

“哥——”

聲音不知怎麼暗了下去，接着安靜。

過了兩秒，門重新關上。

陷在床鋪裡的盛淵，感覺臉上陰影一蕩而過，有點點微涼落在臉側，蹙起眉心動了動，沒睜眼。

等到微涼順着臉側下滑，遊走到細長脖頸，精細鎖骨上的紅印子按了按，盛淵終于睜開了眼，看到眼前覆蓋籠罩下的陰影。

……

哒哒腳步聲經過。

男孩回頭看了一眼，身側牽住的手動了動。清冷音色，如琴弦潇潇穿透冷寂雪景，響在耳畔。

“怎麼了？”

盛淵回頭，對上一雙淺色眼瞳，浮動着深深淺淺的血色。

他輕微遲疑了一下，小聲隐秘說，“剛剛有東西——”似是自己聯想到了什麼不是想的，還沒說出口就把自己吓到了，臉上白了白，“……碰到了。”

蘇顔看着他受驚的模樣，明明剛才見到他還是冷漠樣子，也沒問弟弟去了哪裡，他将人拉出來，盛淵也沒掙紮，就那麼跟他走了。

這會，那張異常冷漠，近乎有些無情緒的面容才是像是裂了條細小的縫隙，露出裡面柔軟的内裡。

蘇顔注視他的時候，盛淵朝他靠近了一步，“你幫幫我吧。”

蘇顔看到他擡起眼皮，密密壓壓的黑色眼睫下，淙淙黑亮的眼睛，眼尾的薄紅微微壓下一條淺淺的小勾。

他抿唇，輕輕笑了。

“幫我，去殺了他們。”

……

蘇顔靜谧半晌，伸手撩開男孩額前微微濕濡的黑發，露出男孩略有些蒼白的臉。

他是鵝蛋臉，原也是白白嫩嫩，眉眼秀緻，漂亮喜人的小少年，蹉跎自誤，精緻眉眼多了些冷銳郁氣。

身子骨瘦削，看起來該是小時候沒養好，氣血兩虛，稍稍少年身段，看起來猶帶不足之症。長大了點，又因為脾性直率，僅有的哥哥對他管束不嚴，被慣的有些不知所謂。

找來副本前，蘇言給出的數據分析裡，很多人喜歡他，又是喜歡得不一樣。

喜歡他雖然脾氣不好，性格冷淡，模樣漂亮，也喜歡他一雙丹鳳眼笑起來，沒有多少讨好意思，倒是有些自得。

數據流裡，倒很少見他這樣哄人的時候。

“你不會拒絕我的。我知道。”

眼眸黑亮，眉梢微揚，下壓的眼睫翹起一彎弧度，看着是個好說話，好脾氣的，但眼底又不能自已的浮出原本涼薄冷漠的本性。

要誘哄人替自己賣命，男孩眼裡，心裡，明晃晃是這個打算。

用漂亮的臉面，還是細緻的溫情，無論哪一樣，男孩都舍得，也對誰都能用得上。

盛淵見對面發色和瞳色櫻粉淡紅的漂亮女孩，白皙清冷的臉冷冰冰的，直盯着他半晌都不動。

他又是去銜那雪白衣角，慢騰騰捉住蘇顔垂在身側緊握的手。他記得，蘇顔還受夢魇困擾，他需要安撫一下人才行。

“蘇顔，你怎麼不說話？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們是隊友啊。”

蘇顔眼珠動了動，湧出一些濃郁血色來充斥着淺色眼瞳，但半晌心悸，臉上仍是那無波無瀾的冷淡模樣。

他下垂眼睫，遮住一閃而逝的異光，抓住了男孩要松開來的手，“這裡不安全，我先帶你走。”

盛淵跟了幾步，看前頭黑黝黝的走廊盡頭，站着個晃晃的人影。

盛淵打量那人，覺得那站着的人微微低垂着臉，看不清楚神情，隻是覺得有些眼熟。

腦海裡一時掠過去黑灰斑駁雜亂的影像，接着那人擡起頭來。那張看起來應該是俊秀的少年臉，此刻積壓了陰翳烏雲似的，眉梢黑漆，眼底抑郁。

盛淵想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

蘇顔感覺到了，回頭看到一張蒼白的臉，比剛才那副彎着眉眼略略輕笑的模樣，更加冷寂，像是一幅剝剝掉了顔色的畫，一塊脫落了外層保護殼的海岸礁石，以至于神情空白。

不過再一晃眼，盛淵蒼白面容稍稍一緩，又像是活了過來，而且是顯出異樣的活躍。

他拉住蘇顔停下，快速返身躲進一個死角，“快快！别被發現了！”

蘇顔察覺到他忽然的激動，沒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躲進走廊側邊一間房内，緊隔着門縫，望着外面。

“看到那個人了嗎？”盛淵一指前方，另外一手還試圖把人拉近。

兩人靠在門闆後，盛淵做賊一樣貓着腰弓着背蹲着，蘇顔則是直直站着，被一拉就貼近了，離着盛淵臉側隻有幾寸，能感受到對方身上還未消散下去的氣息和溫度，一種莫名的香氣，若有似無。

蘇顔記得，在那間别墅閣樓裡被盛淵暖熱的被窩，一掀開，也是這種香氣湧出來。

心底的雜聲又在蠢蠢欲動，看着眼前人，就想伸手去抱。

但半途，又被蘇顔硬生生壓下去了。

含血眸光遊走在盛淵那張揚起來的白皙臉上，在幽暗狹窄的地界，盛淵神情是那樣認真，專注，忽明忽暗的瞳光閃爍着異常的光亮。

蘇顔冷淡道，“那裡沒有人。”

盛淵奇怪的“嗯”了一聲，“你看不到？”

蘇顔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但也猜出來。

這裡空間雜亂無序，已經變成另類奇異空間，就像是一面面鏡子，疊成無數面，折射出無數影子。

盛淵能看見有人在那裡，但蘇顔這會沒有影分身，他被夢魇纏的死緊，隻能關注到身邊人。

盛淵一直緊緊盯着那邊，并沒有注意到蘇顔眼底明滅晦暗的光點。

走廊盡頭的影子虛虛晃晃，但盛淵看着那張臉看得真切。

就是霍扉。

他站在那裡不知道做什麼，隻是垂着臉，有些郁郁寡歡，神思不屬。

盛淵盯着看了一會，覺得腦子裡又有更多的黑白灰雜亂泛濫，以往熟悉的記憶紛至沓來。

蘇顔離得近，低頭就看到盛淵在笑，唇畔牽起弧度，可臉上肌肉又并沒有柔和下去，反而緊繃到控制不住的抽動。

像是極力克制自己。

霍扉忽然動了，從陰影裡抓出來一團東西。

勉強能看出那是一個人，但渾身上下沒幾塊好肉，血淋淋糾纏成一團，不知道怎麼被折磨成這樣。那東西還在喘氣，胸前深可見骨的傷勢，肺葉肋骨都翻了出來，鮮血小溪一樣流下來，淌了一地。

還未細看那快死的人長什麼模樣，盛淵眼前就黑了，是蘇顔用手蓋住了他的視野。

“别看。”

蘇顔聲音微冷，本來音色清冽，不知道是渴的還是什麼，嗓音有些嘶啞，胸腔震動也厲害，像是有東西搓磨着想要一擁而出，為了掩飾沙啞的冷意，又是輕聲重複，“别看了。”

地闆有一處大窟窿，霍扉将那團東西扔了下去。

咚的一聲，響在耳邊。

盛淵很快扒開了蘇顔的手，往響聲那邊一瞧，不知道什麼時候右邊一扇門被打開了，走出來的兩人。

一個舉着蠟燭背着獵槍，一個舉着鋼刀，正好和霍扉狹路相逢。

但雙方都好似沒看到前面有個人，直接擦肩而過。

盛淵看得真切，霍扉真的沒察覺到身邊有人經過，那一層層的空間阻隔，波浪一樣流動着，薄膜似的堪不透。

整個人陰沉沉的，散發着死氣。經過走廊處盛淵藏身的地方，霍扉目不斜視，看也沒看到狹窄的縫隙。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藏着他想找的人。

盛淵看到霍扉眼底黑黝黝的，連眼白都遮蓋了，氣質變得詭邪。

熟悉的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