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廳,依然在找到人。
她兜兜轉轉,在這棟鬼房子裡上下跑了幾個來回,不僅任務要求的男孩找不到,連與她分頭行動的蘇言也不知道去向。
猜想這裡到底有幾層,她要跑多少趟才能發現通層關竅時,她看到那人。意料之内的,她平複着呼吸,慢慢停下腳步。
“沒想到還能在這裡遇見你,你的那個朋友呢,他不在這裡幫一幫你嗎?”
依然看着擋在面前的青年,還是那副看似和藹,讓人崇拜的從容不迫的氣度,自下而上俯視的眼神裡,卻是透露着打量物品的輕慢。
估量眼前這件物品值多少價,有沒有可以為他所用,如果不能要不要毀掉的虛僞和精明。無論面孔五官再如何英俊。心也是爛透了。
進入宴會後想要遮掩容貌是很容易的,而崔景颢則好似并不在意自己在多少人眼裡是什麼樣子。
他站在廳内中央,身邊圍着許多人,看樣子都是他忽悠蠱惑來的玩家,為他死心賣命。
依然握緊背後手心裡的珠子,指甲陷在肉裡,掐得生疼,克制住了自己表情不顯變化,隻冷淡回道,“他們馬上就來,我們已經說好了一起彙合。”
“哦,他去做什麼了,這麼放心留下你一個人。難道你沒想過,上次離開放下那種狠話,再次見面我們會變成什麼樣子嗎?”
崔景颢一邊說話,一邊漫不經心的靠近了依然,撩起她身側的卷發。
距離很近,依然不免身體緊繃,崔景颢真的太有特無恐了,對待他們玩家态度就跟逗弄玩意一樣,仿佛來了這裡就都是他的提線木偶,任他擺布。怎麼能有人如此可惡,還可以如此順風順水。
“難道你想要那些鬼怪發現我們的不對勁嗎?”
依然瞟了周圍,宴會廳裡那些歡聲笑語,扭動腰肢擺動身體肆意舞蹈的人,或者鬼。
像是獸類,扭動着四肢,過來拉人一起跳舞,崔景颢身邊的玩家就自發過去,一一擋下,看得依然心底發沉。
她故意說着挑釁的話,好似十分鎮定,然而并沒有多少底。她已經沒有了可以精神攻擊的防禦能力,崔景颢一靠近她就下意識提振精神,以防他又對自己下手。
然而也不等她肢體戒備,精神緊繃到忍不住逃離,撩撥她頭發的崔景颢忽然一個用力扯住她的頭發,逼她揚起頭來,低聲問了一句依然意想不到的問題。
“你們在找魏星星,是嗎?”
依然想要掙脫,然而猛地聽到關鍵,還是晃了下神。她注意到崔景颢此時的神情,暗暗咬牙沒有立刻回話。
見她神情變化,眼神裡浮出害怕之色,崔景颢低低笑了一聲,松開她的頭發,又是輕柔撫摸了她兩下,“别怕,我沒想要再迷惑你了。”
依然蹬蹬後退兩步,被拽住的地方頭皮麻疼,覺得自已這易容的長頭發下次就該扔掉不要了。
“你要做什麼,找我報仇,因為之前狠狠下了你的臉面?”依然并不掩飾自己的排斥。
“我隻是想找你确認一些事情,現在我也确認過了。”
依然沒問他确認了什麼,在他問出魏星星的之前,從任務闆塊裡,她就已經知曉了。
任務要求,找到魏星星,逃離狩獵島。
如果有人阻攔,格殺勿論。
依然覺得這樣的任務超出了她的能力範圍。到目前為止,她還未殺過人。
但任務危機太多了,不僅玩家——比如她得罪的崔景颢,還有想要殺她的鬼怪。
黑漆漆夜色裡,一望無際的荒原草地出現的一隻小鬼怪,從天而降跳到她身上,光秃秃腦袋,尖銳鋼釘似的牙齒惡狠狠要咬穿她雙手的恐怖畫面。
如果不是蘇言在,她恐怕已經被分屍吞吃了。
也正因為如此,蘇言嚴厲逼問她到底為什麼被鬼怪追殺,她藏了什麼時候,為了安全也為了多個幫手多條出路,即使可能違反“任務要求”,她還是硬着頭皮交代了。
不僅将任務給予通境珠分給蘇言,并且告知了想要立刻來假面舞會的蘇言一件事……
“我隻想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而蘇言承諾過我,恰好可以幫助我罷了。”思及此,依然擡頭,看着面前含笑看她的青年張揚淩厲眉目。
她深深壓制下去的恐懼與惶惑,強裝鎮定,都不似作假。
“隻要能離開,至于你找誰,或者蘇言找誰,你們又要做什麼,都是你們的恩怨。和我毫不相幹。”
依然絕不承認自己和魏星星的關系,她沒辦法靠自己和崔景颢這樣危險的人物糾纏,隻能引到蘇言那邊。
也似是沒想到她能輕易出賣隊友。牆頭草,風吹兩邊倒。崔景颢一時沒說話,隻盯着她看了一眼,眼瞳裡閃過幽幽光澤。
她後退兩步要走,崔景颢身邊的人想要攔住她,而崔景颢擺了擺手。
又是對離開的依然說,“既然如此,你去找蘇言吧。順便告訴他,别忘了上次我們的‘合作’并沒有結束呀。”
聲音低沉含着不明的笑意,依然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
崔景颢站在暗色燭火下,拖曳出來的鬼魅之氣,萦繞在身後,好似有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藏匿在陰影裡。
他臉上表情辨别不清,隻是深邃眉眼間萦繞一種若有似無的陰氣,看起來分外鬼邪。
遠遠觀望,竟是仿佛融為一體。
……
………
燭火燒的厲害,蒼白燭淚順着柱身,滾滾淌下來,滴到銅制底座。堆砌成一灘,雪沫一樣。
咚—咚—
樓上發出沉悶的重物倒地聲音。
艾米莉擡頭看上方。
咚咚咚急促腳步聲,房子是木材制成,十多年風吹日曬,也不甚結實,咚咚雜亂落下細微塵土。
上面出什麼事了?
艾米莉看旁邊的哥哥,在弟弟領着男孩走後,就提着鄰居衣襟一拳拳砸下去,旁邊有人勸,但不敢上前。
小範圍的鬧哄,鄰居反抗不能,被掼倒在水池邊,劈頭蓋臉将擺放的一桶桶都掀翻了。
這下子,帶來的數十多種活物全都竄跑出來,引起周圍鄰居驚慌失措的叫喊。
“快抓住他們!抓住了!”
克勞德拉起艾米莉就遠離了遠離喧嚣紛争的地方。
哥哥從混亂中抽身,拳頭還沾染着血絲污濁,艾米莉看到他随意抽了一塊餐桌布,裹紮手背就上了樓,她有些擔心樓上早上去的弟弟和男孩。
下面人仰馬翻,各路蟲蛇鳥怪四處作亂,艾米莉抽出冰桶裡的一把切冰刀用作防身,和提着一把獵槍克勞德去到了二樓避難。
房子不大,但走廊幽暗,蜿蜒曲折。
艾米莉走了一陣就發覺不對。
太安靜了。
方才在一樓還聽着二樓乒乓作響,好像經曆一場打鬥,現在倒是沒有了動靜。
克勞德扶着艾米莉後背,左右張望取下來走廊懸吊的油燈,點亮了裡面的蠟燭,火光幽微亮起左右兩側,齊齊緊閉的房門。
……
“走、走哪邊?”
蘇言盯着手裡的珠子,旁邊有人哆嗦着問。兩個半路遇到的玩家,被鬼怪發現了身份,宴會廳裡就要被拖走,破開胸膛啃着吃了,蘇顔利落殺了。
兩個玩家得救,沒命似的追着他來,蘇言在裝飾富麗堂皇的宴會廳轉了一圈,又去了二樓,眼下兩個玩家就緊緊跟着他,生怕被甩掉了,腳步聲十分嘈雜淩亂。
在聽到不屬于他們中間任何人的腳步聲經過時,蘇言率先就站着不動了,兩個玩家後知後覺,聲音都在哆嗦。
“剛才……什麼聲音……”
“就在耳邊一樣……”
蘇言陷入沉思。
他感覺,這裡好像不止他們……
暗影在流動,沿着牆壁,流淌過外牆下栽種的花卉與蜿蜒成瀑布的藤蔓,上面開滿了紫色藍色的重瓣花,馥郁異香如迷霧,團團包圍了這方地界。
多方找不到孔隙的暗影,意識到自己進不去了,于是慢慢停駐在了外面。
雖然進不去,但“他”能看到裡面的情形,準确的說是感受。
影分身能力,蘇顔好似沒有告訴過男孩,除了那一次看到的吞噬屍體,當一個移動載具,蘇顔沒有說還可以影身分的所知所感,都原原本本回到主人那裡。
也不知道是不想說,還是那麼瞞着覺得也沒什麼。
隔着重重花瓣與疊交綠葉,影分身感知到男孩細微的呼吸,以及與“他”同頻的主人的胸腔震動。
……
門外被敲了敲。
房内聲響稍稍停了,又是加快了頻率。
“呃——”
皮肉下翻滾着灼熱,經由四肢,竄到脊梁骨,再順着起伏不定的胸腹下去。
那恍如雪沫堆砌的身上埋伏了一頭野獸,吞噬着他的理智,釋放他的本能,放在頭頂的手腕在野獸底下厮磨。
蒙昧燭光下,像是兩條蛇,密不可分的互相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