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山路,終點站。
車門打開,釋放的汽車尾氣,将空蕩蕩的夜間冷風吹散開,蕩到站台長椅下垂落的寬大衣擺,輕輕搖晃。
衣擺淺粉色參雜着灰白線條,在夜晚城市霓虹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呈現出深邃不透光的冰冷質感。
從車上依次下來的人們扶着護體欄杆,臉上帶着同樣的平靜表情,他們下了車轉向身體,邁動統一整齊的腳步,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像一群設定好程序跑完代碼的機器人。
蘇顔站在陰影裡,腳下隻有寸餘地方被頭頂歪斜一點的路燈光亮照到,淡淡的灰色陰影拖在身後,投射到站台的廣告牌上,像個固執沉默的守夜人。
暗影安靜地蹲守在站台陰影裡,和主人一起,默默等到末班最後一輛車的到來。
蘇顔沒說到底可不可以見到他要等來的那個人,暗影也并不能發問,安靜,守候,是暗影最常做的事情。
目之盡頭,當末班車搖搖晃晃自濃厚夜色裡彌漫的濃霧裡出來的時候,粉色帽沿從陰影裡探出一段距離,拖曳在長椅上的暗影也動了下。
吱嘎——
車門打開,依次下來的乘客踩着台階,邁步站到了站台。沒有人注意到站在陰影裡的一人一影,步履不停地左右走向不同方向。
蘇顔等到了最後。最後一名乘客是一個男人,個頭高挑,身形挺拔,黑色長風衣利落廓形,邊角無一絲褶皺,氣場無聲散開。
留着黑長頭發披在身後,氣質孤傲不群,冷淡疏離,一眼望過來,眼睫撩起一點弧度,眼裡也冷得似冰。
他看到了站在陰影裡的蘇顔,處于陰影裡蘇顔又是退了回去,眼神也藏在黑暗裡,人與暗影融為一體。
男人腳步沒有停頓,站到了站台的長椅前面,頭頂用來遮雨的頂棚邊緣,啪嗒啪嗒——滴答落下幾滴,男人長靴上沾染了幾滴水珠,他低頭看了一眼。
“喵。”
男人口袋裡鑽出一對尖尖貓耳,透而薄,接着是毛茸茸的漆黑貓頭,它蹬着男人手臂跳了出來,落到了男人長靴腳面。
貓爪子踩了踩那幾滴水,有些嫌棄得擡起黑爪,将濕掉的貓毛都蹭到了男人褲腿上。
男人踢出去一腳。
黑貓飛了出去,喵嗚叫着跑到了一邊,正撞上呆在陰影裡的蘇顔。
蘇顔很迅速地後退,黑貓隻來得及站穩後腳爪,一頭撞進花壇灌木叢裡。
黑貓栽在花叢裡,呆了幾秒才意識到短短幾秒鐘内,發生了何等丢貓臉的場面。
它氣急敗壞将腦袋從鮮花綠葉裡扒出來,頂着一腦門的花瓣和綠草,準備找人算賬。
這時前方吱嘎一聲,響起一道緊急刹車聲。
另外一輛末班車的到來,令在場所有人目光聚集了過去。
最後一班車上下來的兩人,一前一後,神色具是天差地别,陰郁,暴戾,恣睢,低沉,壓抑,失神,怔忪。
黑貓看不過來了,眼花缭亂。
隻看到最前面的男孩身上的白色影子,黑貓“喵嗚”叫了一聲,男孩沒注意它。他被身後人拽了一把,反手就揚起一團蒼白烈焰攻擊。
魏思辰擡起手臂擋了一下,蒼白火焰直接将他手臂吞沒了。
盛淵将他幾拳打倒在地,整個人踩到腳底下的時候,火焰已經吞沒了魏思辰半個胸膛。
燒出鮮血淋漓的大片血水,能看到清晰的肌肉紋理,胸骨和肋骨之間,有一塊在急劇鼓鼓跳動。
那是人體心髒的位置。
魏思辰身下淌了一地血,他捏住盛淵踩着自己胸口的腳腕,沒有其他阻攔,隻是看着他,神情變得異常專注。
“你要殺我。”
盛淵甩開他的手,冰冷注視着他,腳下要再一次踩下去時,臉色倏然變了一變。他擡頭向着虛空望了眼,恰是光屏閃爍的地方。
虛虛的視野下方,站着一個黑影。
黑貓蹲坐在台階上,前爪收攏,擡高下颌,睨着一雙綠寶石似的眼睛盯着他。
“喵——”
他目光微動,黑色長睫下斂,眉壓眼陰沉的盯着那隻陰魂不散總來幹擾他的黑貓。
盛淵臉色很蒼白,唇色卻很紅,濃厚夜色裡,這抹紅像是高高枝頭霜雪裡開出的一點豔梅。
冷是冷極,豔又豔極。
像在黑夜裡從哪裡走出來奪人性命的孤魂豔鬼,盯着人的瞳仁深黑,仿佛要吸走人的精氣那般,令人魂不守舍。
黑貓發覺自己愣神,甩了甩尾巴,再次喵了一聲,這次喵了不到半秒,盛淵收回目光,将地上的魏思辰提起來,拳頭再次掄了上去。
被第三次揍上臉的魏思辰,這次沒能得到盛淵似悲似憤的眼淚,隻有冰冷冷的一拳接着一拳。
最後,魏思辰被砸着往冰冷地面撞,後背殷紅一片,他躺地上呼吸喘急,受損肺部呵哧呵哧作響。
“星星……!”他看到盛淵轉身去,聲音沙啞地叫他,“你可以殺我,可你不能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