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很慢,顯得優雅從容,如果不是背景裡煙酒嘈雜混亂的派對現場,男孩像是在做一種實驗,調試一種精美儀器。
那雙手好看的呀。手指細細長長的,像是畫畫彈鋼琴的手。
怎麼來做這種營生呢。
苑心雅靠着牆,看得有些出神。
男孩雙唇微張,細細塗抹起來。
那滲血紅腫的地方經過番茄色調的調配,輕輕抿開,更顯出一股爛紅色來。
男孩擡起頭,苑心雅雙眼緊盯着他,男孩抿了抿軟爛紅唇,小聲問她,“姐姐,我沒有鏡子看不到,你幫我看看,我塗好了嗎?”
苑心雅愣着點頭,忽然男孩湊近了,那張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瑩潤白皙的臉靠近,鬼魅之氣萦繞。
那飽滿唇瓣一開一合,吐出幾個字音,“姐姐,我有點餓……”
苑心雅咽了下口水,神情緊張到幾乎窒息。
多年混迹各個場所,見識到各色人等,她本能莫名覺得這個男孩有些危險,現在要遠離他才對。
但男孩說“我想吃糖”,苑心雅做的就是,叫了前面一位朋友将不遠處被打翻果盤裡散落的幾個水果傳遞回來,她塞到了男孩懷裡。
男孩揣着幾個青皮桔子,朝她靠近。
她注意到,男孩幾乎是貼上了她的後背,躲在她的陰影裡。
“謝謝姐姐,你真好。”他輕聲細語道謝。
一陣清新甘甜桔子香散開,接着就是輕微的咀嚼聲。
似是聽到動靜,前面那個撿水果的朋友回頭看了一眼,苑心雅深呼吸幾口氣,挪動身體,将男孩擋的嚴實了。
……
房間沒鋪地毯,靴子踩在實木地闆上發出的沉寂冷銳聲響,在四周牆壁爆破聲回響的餘韻裡,清晰有力。
冰藍色眸光仿佛一束夜視光束,冰冷而充滿穿透力,注視着這裡。
船員艙室擺設簡單,但物品齊全。
床櫃廚洗手間一應俱全。
洗手台前的鏡子邊緣,殘存些許水蒸氣撲打鏡面由冷到熱行成的小水滴。空間狹窄密閉,沒有開窗通風,于是空氣裡萦繞着揮之不去的橙香味。
床上鋪了普通白色床單,邊角有拉扯的褶皺。
戴着黑色螺紋的修長手指慢慢拂過這些殘留水痕,床單邊角,水痕與褶皺随之加深,就像是外面海濤浪花,起伏跌宕。
他打開櫃門,衣櫃裡擺放了兩套深藍色水手服。
腰帶松松垮垮系在腰間,白襯衫袖口處纏繞了幾根頭發。
冰藍色眼眸注視良久,伸手去抽。
襯衫材質和螺紋手套之間産生一種細細的微弱的電流,頭發被抽直,從袖口裡拽出來,尾端就變成帶着彎尖的弧度。像是被抽了根系變得軟塌塌的植物纖維,隻得依從地趴上了他的指尖。
他垂眸注視着指尖纏繞的發絲。
一種莫名氣味從發端幽幽纏繞上來。
熟悉。
又陌生。
洗手池鏡子前朦胧暈開的水蒸氣,液化凝固在手套指尖,摻雜了橙香氣味。
和發絲端幽幽鑽出的味道融合到了一處。
沒由來的,空氣中那種揮之不去的濃烈香氣,顆粒分子極強勢地,淹沒了那幽幽淡淡的熟悉的氣味。
變得灰暗。
暗淡。
和以往無數次一樣。
它出現了,又迅速消失。
他沒有任何能抓住的時機。
它就那樣消弭于無形。
冰藍色眼眸慢慢暗沉下去,捏着發絲的指尖也緩緩用力。
黑螺紋手套的指關節處被勒出幾道壓痕,某一刻,繃不住發出幾聲撕裂的響聲。
叩叩叩——
門口守衛的萊恩敲了敲門,提醒道。
“先生。人都到齊了。”
門口萊恩端着槍,颔首垂目,目光瞥見一陣輕便黑衣隻手肘下攜帶着一排鋼刀的男人走了出來,鋼刀映出男人垂在身側的蒼白手指。
他手上摘下了一隻手套,蒼白關節指根處隐隐發紅,手套被右手抓在手心裡,撕裂成碎條的黑色沫子,自指尖簌簌掉落。
“…他在這裡。”
來到異域國度,一直隻看到男人如蒼白冷漠雕塑的特質,忽然察覺到男人情緒波動,萊恩有些意外地擡起頭。
男人冷硬下颌線條緊繃,臉部肌肉格外用力控制着,反而顯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抖動。
“先生,這可能又是錯覺了。”萊恩慢慢講着,仔細觀察男人蒼白瘦削的臉,眼底凝實神色也在隐隐崩散。
想到之前每次男人發癔症的樣子,萊恩不敢直言,頭皮發緊,隻踟躇道,“……海上風大,我送您去休息一會吧。”
男人擡起眼,陰冷目光,冰藍色眼眸恻恻盯了過來,萊恩驚異要退後之際,男人目光像是穿透空間似的,掠過他,腳步也跟着一轉,徑直走向某個方向。
“都檢查好了……沒有問題……”
大廳門口走進來兩列黑警服軍士,護送着中間幾位穿正裝,手裡提着貼有醫護級安全标識的精巧保險箱,穿過層層人群,往裡面房間去。
樂隊指揮首席正安排樂團的琴手鼓手把樂器都挪回去,各自回房間休息,見到另外一夥人到來,也并未在意。
有些初次來這種場所的年輕樂手們雖然被提醒,緊張不安,但架不住更多好奇,偷偷張望。
幾個年紀小的樂手盯着來人中一位灰粉色頭發身形挺拔氣質清絕的男人看呆了眼,手裡動作都忘了。
沒有被發派行動指令的楊銘,無聊到抽了一個鼓手的棒槌打鼓,目光卻滴溜溜轉動,将在場所有盡收眼底。
那群人裡打頭的漂亮男人走進來,楊銘就注意到了,還聽到黑警服軍士低聲稱呼他為“教授”。
有這麼年輕的教授,這産業不早完蛋了嗎?那些老家夥怎麼想的,叫這種年輕男人過來鎮場子?
楊銘不想以貌取人,但實在沒辦法,年輕,漂亮,教授,這幾個字加起來,就刺耳也刺眼得緊。
楊銘松開手裡的棒槌,叫一旁鼓手捧着寶貝似的抱了回去,整理衣襟,楊銘擡腳就要過去,會會這個響當當名号但名不副實的教授。
從樓上階梯邁步下來的修長挺拔身影也很快下到了大廳。
“蘇先生!小心——”
有人驚呼出聲,楊銘扭頭,看到持槍來到大廳中間的白種男人,隻是幾個呼吸間,種族特征明顯的男人舉槍射擊,動作迅猛,像是拔劍出鞘,寒芒瞬間綻出要斬盡一切的利刃!
然而被瞄準的人動作更快,輕盈靈活到,隻是側身舉起身邊軍士的護盾,抵擋了子彈的襲擊,又一隻手則是抽出腰間霹靂彈甩出去,将安德利手中射擊的槍支牢牢吸附後抓取,并以施力的強大慣性,将其從手中抽斷出,甩向不遠處的牆布。
用于阻隔但質量極佳的牆體裂出幾道蛛網似的紋路,碎石落下,現場死寂一片。
擁有冰藍色眼眸的年長男人,盯住了打頭的一頭灰粉色頭發的年輕男人。
兩人眼神冷峻,透露着不能相容的排斥氣息。
站在不遠處,馬上要接近其中一個人的楊銘忽然聽到身後一道聲音,不大不小,剛好楊銘聽見。
楊銘頓了下腳步,回頭,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徐炫玙,對方正靜靜看着他,還是那暗沉透不出光的眼神,不過此時眼底充斥着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
因為情形轉變,但也沒忘記時刻關注在場人動向的楊銘,忽然在這樣的場面,發覺那安德烈先生,蘇先生,和此刻的徐炫玙,正處于一種三角位置關系中。
楊銘左右瞟了幾眼,發覺自己站位也很奇怪,馬上他就要進入這個三個人行成的三角内部了。
如果再多走幾步,可能就站到了三角内部中心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