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盡量面無表情,聲音裡卻透出我的怒火:“阿珂,或許該稱您為天道。”
“不知道您還這般有興緻,把大家耍得團團轉。”
“有我在,怎麼都不會讓你死。”
天道倒是臉不紅心不跳,不愧是一對母子。
“我不過是你試煉他的一環,對嗎?”我輕聲道,卻是再也不想和這人聊了。
“是也不是,我無法直接幹預衆生,卻也是可以設計于你們的相遇。”天道并不遮遮掩掩,聲音裡不帶一絲波瀾。
“或許正如你們所說,真正無情的人是我,鎏明不過是我對蒼生之情的映射。他無憂無怖無喜無悲無愛,皆因我便一直如此。我不能改變我,便隻能改變他,他将是未來的天與道。我要他不要再鄙棄欲望,不要再躲避情感,正視愛恨嗔癡怨怒,生出悲憫,憐惜衆生,理解衆生,方能換得三千世界的安甯。”
“我賭赢了,但也沒有赢。他并沒有真正理解這些對他來說太複雜的感情,但至少讓他知道了失去所珍視的東西的滋味,因愛而生懼,因愛而生憂,你是這人間,牽引着他不失控的一根風筝線,是禁锢他心中狂虐殺意的一把鎖。”
“有沒有想過,我并不願意呢?”我質問出聲。
天道卻是不意外:“你心有天下,不忍衆生受難,必然會選擇此法。”
如果我沒有做這個選擇,怕是大家一起灰飛煙滅,而她,就會選擇一切重來,重新去締造一個新世界吧。
我冷笑,隻說謝過她此番救命之恩。
她卻是笑,我覺着她非常可悲,她好像天生一副笑臉,笑意卻不達眼底,正與楚回一樣,那些微小的表情與動作,并非是真情流露,皆是刻意洩露的僞裝,你以為是神明的真心真意,實際不過是高明的僞裝之術。不過騙得衆人信以為真,這又算不算是神明虛僞的慈悲?
天道無情,一切皆為棋子,在命運的棋盤上,不過是翻手便為雲,覆手則為雨。
“我知對你不公,你已是新一任龍神,天地之大,自可任爾去留。”
我反笑出聲:“你們難道真會放過我?”
沒等到天道回答,卻是聽到一陣細細的衣角摩擦地面聲音,陣法的一角被人踩壞。我剛剛清醒,顧着和天道說話,都沒有察覺到有人入侵。
我順着聲音傳來的那方向望去,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被層層赤黑的符咒包裹住,天道連忙揮手,将那符咒打散,裡面滾出來一個小小的、湯團一樣的孩子。
那孩子倒是沒有哭鬧,反而一臉新奇,扯了符咒開始鑽研上面的字畫,人小鬼大,一雙眼像極了某個人,隻是那人眼底是一片深冷的寒潭,這小湯團的眼中卻盈然着一汪春日的清泉,晶亮煥然。
天道連忙示意這孩子過來,小湯團亦步亦趨,我才看清他的身形,看着像是八九歲的孩子模樣,但轉念一想,能出現在這,必然不是凡俗的人。
我正思忖這小孩的來曆,天道便已拉着那小孩過來,那湯團一樣雪白可愛的孩子與我有種莫名的親近,他雙手撐在在冰冷的棺材壁邊,那雙故人的眼驟然一亮,他開口,脆生生地喊:
“父親!我是雲歸呀!”
“你睡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長這麼大啦,久到院子裡桂花樹下都藏滿了銀元。”
我一時難以接受這些信息,望向一臉滿意的天道,小聲地問:“我哪裡來的孩子?”絞盡腦汁回想,想到還沒死前楚回也沒有表現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又想起這對母子獨特的雕刻之法,又問:“難道鎏明給自己雕了一個孩子?”
天道把小湯團揉進懷裡捏臉,那小孩笑得燦爛,是那人不曾有過的舒展與開懷,我再盯着那面容細看,除卻與楚回相似的眉眼,卻又看出了與我相似的輪廓。
隻聽見天道揶揄道:“啊,這不是殿下和鎏明一起生的嗎?”
小湯團很應景地再次出聲喊:“你就是我的父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