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久久對望,可是不知道還能問些什麼,三百年光陰橫亘在我與他之間,一瞬間風流雲散,竟是比牛郎織女隔着銀河相望還要遙遠。
不是恨,亦非愛,原來苦苦求索着的天地萬象,化作鏡中皆是一片無常。他算計我,亦落入他人的算計中,我在棋局之上雖為棋子,執棋之人或許也正被我所縛。
一樹桂花開得正好,細白如雪,馥郁花香混在空氣中慢慢滲透開來,我打破沉默,卻是問的别人:“你答應過我,會幫我二哥重塑龍身,他如今何在?”
楚回仿佛預料到我會問這事般,很快回答:“二殿下的龍身早已重塑,他說要去人間尋一個人,久尋不得,便要在忘川河畔三生石上等,等那人再度出現。”
我不知該作何感想,人間自是有情癡,隻覺得腳底下的泥土太過松軟,不知是不是先前落過一陣小雨的緣故,還是小湯團填土時沒夯實。
“我胸口處,有一片鱗片一樣的東西。”
護心鱗片已被挖去,胸口龍珠亦已震碎,可如今我稍稍運氣,便能感受到胸腔處的靈氣正暢通無阻地運行,甚至更勝于從前,再也沒有那種靈氣暴虐控無可控的痛感。但我知道,那并不是我的龍珠,而更接近于修行者通過修行所得的靈珠。
後面的質問我并沒有再說出,他必然也知我心中所想,所以他立刻開口解釋。
“我沒有殺其他修士,沒有用他們的靈珠來為您修複身軀。”
“殿下不必擔心,此刻在您身體裡運行的靈珠,是從我的凡人之身裡挖出來的。”
他一步步走進,碾碎一地落花,來到我面前,掌心貼上我的胸口,恍惚之間我并沒有立刻避開,冰涼的體溫隔着衣料傳遞過來,想起曾經哪個雨夜,絲絲縷縷的涼意吹入心間,也是這雙捂不熱的手,在我胸膛劃出一道圓潤而黯然的傷口。
“我那時已是殘缺将去之身,即使挖出靈珠也并不能将殿下救回,天道便将那靈珠與我一半神格相融。”
“殿下胸口那片并不是鱗片,隻是我的一滴眼淚,混入天道賜予的龍神神格中去,可免去些靈珠排異的痛苦。”
我無言地望着他。
“沒有靈珠,那殘破的人身本不能支撐太久,但我還是求了天道幫我吊着一口氣,撐了八個月,将雲歸生下。這孩子通透善良,還請殿下多加關懷,不要因我而遷怒。”
他的目光太過複雜,有種莫名的哀戚,我隻覺着無奈,他并不打算放過我。
“為什麼你們會選擇我?”
夜已漸深,先前看見的那座琉璃寶塔在遠處亮了起來,流光蹁跹,竟是比天上明月星辰還要亮上幾分。有光點在他眉目之間跳躍,添上些許可以稱之為柔和的色彩。
“被拘長留時,天道贈予我一面業鏡,她或許是知曉我時常在鏡中看着你。那時我便在鏡中望你,或許是嫉妒,嫉妒你自由自在,嫉妒你得衆生所愛,嫉妒你能被天道贊譽……”
“也可能是别的什麼,我不懂,那種莫名其妙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低着頭,将自己的表情藏匿在光亮照不到的陰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