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我笑着說給他起名,名字和稱呼,在人間,好像帶有神聖的意味,一旦說出口,就像是一種承諾,要對此負責了。
他無聲地凝望着我,似乎想要聽到某種必然的承諾,但我不言不語,他隻能握緊我的手,湊至唇邊落下狠狠一咬。
我将他翻身壓在下面,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如一擊重錘,順着手指的疼痛,沉重又強烈地敲擊我的心。
借着燭光,我隻看見指腹被他咬出一圈牙印,像枚小小的戒指,圈住我,束縛我。人有互相撕咬的天性,我在他鎖骨處回敬一個深深的咬痕,血腥味充斥我的嘴間與鼻息。
他在我身下不顧一切地大笑,似乎傷痕盛開成花朵,這于他而言是份意外的快樂。
情欲漫天,蓋過所有,楚回在床上如一盞燈飄于水面,随水而來,又随水而去,渾身酥軟,卻又堅韌,藤蘿繞枝纏,密不透風,無路可逃。
酒還未醒,他伸手環在我的脖子,慢慢收緊,藏匿在最深處的惡意終被激發。他眼眶泛紅,惡劣地笑出聲,卻是萬分疲憊,最終還是松開了手,指尖劃過我的眉宇,怔愣地望着我,低聲道:“如果你死了,那這世間,就再沒有可以束縛我的存在了……”
離于愛者,無憂無怖,隻是這樣活着又未免太無趣。不悲不喜,便算不得在人間。
“你走吧。”他阖上眼,卻又留戀地地微微張開。
“但不要在今夜,至少陪我最後一晚……”這是他最後的請求。
下弦月仍懸挂于天空,冬日的太陽來得晚,四周還不太光亮,昨夜雪大,落得一片雪白寂寥。我披上披風往外走,院裡的桂花樹隻剩光秃秃的樹枝桠。小湯團還沒醒,我便在研墨在紙上寫了章字條當做告别。
“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我一直覺得這句是全詩裡最難過最孤獨的一段,知道人必定要走,也算是好好告别過,但是忽而有個念頭,想要再看一眼,回頭卻再也找不到人了,馬行之處被大雪覆蓋,最終隻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雪滿天山。
沒關系,苦難快樂也如雪泥鴻爪,慢慢都會無迹可尋,雪落無聲,所有一切都将被掩埋。
行至渡口,才發現望斷涯處已鑿開了一排佛洞,供奉着各方神佛,昨夜的雪還未化,凝在神佛音容濟慈的眉宇間,華光萬千。
我知有人在身後久久凝望,目光如深海,仿佛無聲的嘶喊,天地搖晃,晨曦自天際而來,滿地新雪泛着銀光,留下淺淺的足迹。
有風起,可我背風而立,指上的傷還沒愈合,痛感仍然清晰,等船開離,卻一次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