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衆對昆曲的熱情遠超想象，同樣的黑頭發，同樣的黃皮膚，鐘婳恍惚間，覺得自己不像是在異國。

演出很成功，結束後鐘婳謝絕了主辦方的晚宴邀請，獨自趕往季方宇的演奏會現場。

季方宇的鋼琴演奏會，是在一家有近百年曆史的音樂廳舉行，地址離美恒劇院很近。

因為剛剛的演出觀衆太熱情，所以謝幕時間有點長，鐘婳趕到音樂廳的時候，演奏會還有十五分鐘即将開場。

縱使是非常想見到季方宇，一路的奔波也讓鐘婳很疲倦。

知道時間還來得及，她進門之後慢下來。

音樂廳内金碧輝煌，鋼琴聲緩緩流淌，廣播中，主持人用溫柔的聲音提醒觀衆入場。

鐘婳緩着步子向前。

檢票入口處，有一個身影，閑閑的踱着步子，簡單的黑色T恤，休閑褲，平常裝扮穿出一身貴氣。

怎麼也想不到在這裡遇見頂頭上司，鐘婳停住腳步，一時有些語塞：“靳總，您也來看方宇的演奏會。”

靳時安擡起頭，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是的，碰巧來這邊辦點事情。”

有點尴尬到不知道說什麼好，鐘婳撫了撫頭發，：“靳總，我坐六排十号，您呢。”

然後她覺得自己的問話多少有些沒話找話，不知覺的紅了臉。

靳時安眉眼疏淡，展開手中的票根，很随意的說了一句：“巧了，我也是六排中間位置。”

鐘婳的座位号是六排十号，她想靳時安的座位不會是挨着她吧，那樣可真的是太巧了。

過一會，靳時安發了聲：“我是九号。”

鐘婳覺得有些莫名，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巧，兩人的座位挨着。

她選座位的時候是随機選的，但無論巧合與否，和上司一起聽音樂會的感覺真的很緊張。

心砰砰亂跳。

靳時安将鐘婳的微表情盡收眼底，默了一下，出聲提醒：“快要開場了，我們進去吧。”

鐘婳颔首，兩人在檢票口檢票，一起向音樂廳内走。

兩人踩點進入音樂廳，靳時安在前面引路，找到座位之後，周圍的燈光暗下，音樂會馬上開始。

鐘婳屏住呼吸，看着季方宇的身影出現，鐘婳覺得有日子未見，他身上比往常增加了一些沉穩的氣度。

季方宇的演奏如在黑白琴鍵之間行雲流水。

是極緻的聽覺盛宴。

偶爾在演奏停下來的間隙，鐘婳會偷偷用餘光看一眼靳時安，他坐在那裡，目光低垂，似在想什麼，心思在音樂會之外。

或許是因為本身對音樂會沒興趣，隻是路過捧場而已。

靳時安在鐘婳轉頭欣賞音樂會的時候，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幾次。

眼前的女孩眼睛裡透着光亮，是沉醉着喜歡一個人，才會如此。

音樂會到了終結時分，季方宇起身謝幕。

靳時安餘光看見葉莉莉走上台，手中捧着一束花。

他看向鐘婳，輕聲叫了一聲：“鐘婳。”

鐘婳回過頭，看向他，眼中是未盡的光彩，靳時安心漏了一拍。

他尋了個理由：“鐘婳，音樂會結束了，如果你方便，我想和你說說我們的項目，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

“沒關系的，靳總，您請說。”

在這個時刻說工作，鐘婳有些意外，但是她還是将身體靠向靳時安這邊，認真聽他說。

女孩溫熱的身體氣息就在身旁，靳時安垂眸：“咱們的《青春泡騰片》項目，一共紀錄六所高校的學生，你的母校那邊人選遲遲未定。”

原來是這個問題，鐘婳覺得現在問也并不突兀，可能是靳時安一會就要離開，他覺得這時候說正是時機。

反正音樂會已經結束，自己一會到後台去找季方宇就好。

鐘婳的注意力完全被他吸引。

這時，靳時安看見舞台上的葉莉莉已經走到季方宇身邊。

靳時安：“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

就在這時，鐘婳的手機忽然振動，她忙對靳時安說了一句抱歉。

去找手機。

找手機的瞬間，她無意間看向舞台，葉莉莉拿着花，整個人撲到了季方宇懷裡。

靳時安的視線一點也沒離開她，從她找手機開始，到她的目光看向舞台。

看見鐘婳望向舞台，他想也沒想，傾身向前，伸出手，擋住了她的眼睛。

廣播中的音樂突然變成了滴答滴答的類似音樂盒的前奏。

時空仿佛靜止在這一刻。

鼻息内，是淡淡的煙草氣息，有一種踏實的溫暖。

鐘婳的心百轉千回，忽然明白了些什麼。

忽然想起有一次和季方宇視頻，葉莉莉出現在鏡頭裡，和季方宇很熟絡地聊着天。

原來一切早有端倪，想到這裡，她的心像被鈍刀捅了一下，鑽心的疼。

四周的音樂聲仍然在傾瀉。

樂聲中，鐘婳擡起手，她的指尖和他的手掌相觸。

“靳總，我想看看，可以嗎？”

靳時安感覺到鐘婳的手多了點力量，在壓着他的手向下。

縱然有不舍，卻無奈，他隻好由她。

因為舞台上那兩人的舉動，周圍人的掌聲愈加熱烈，不明緣由的人們在祝福台上的那兩個人。

看了好一會兒，鐘婳才轉過頭對着靳時安，聲音平靜喑啞：“靳總，我們走吧，沒什麼，看了會心死，比這再難的，也都過去了。”

靳時安起身，先走了出去，在座椅外邊等着她。

這次他沒有避諱，直接看向那一邊，舞台上，葉莉莉拉了季方宇的手一下，好像在撒嬌的樣子，但是季方宇沒什麼舉動，隻微垂着頭，眼光時不時飄向舞台下方。

大多數的觀衆已經離開。

靳時安和鐘婳走的慢些，落在後面。

是看見遠處的身影有些熟悉，季方宇覺出了些什麼。

他心下驚訝，推開葉莉莉，三步并做兩步跑下舞台。

有觀衆陸續離開，人影交疊，擋住視線，不敢确定前方的身影是不是鐘婳。

這時手機響起，季方宇慢下腳步，點開信息框。

手機上是鐘婳的一句留言：

“方宇，歲月漫長，我們終歸是走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