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陽消失的第三天,夏态打上了前往鬼怪博物館的出租車,他在七年之後沒有長太多的記性,唯一可能多出來的一點防備就是多帶了一瓶胡椒水。
太陽能路燈永久的失去了自己的光輝,有不少人開始了偷路燈的活動,在末日之下一切物資都是稀缺的,包括廢銅爛鐵。
但在徹底的絕境到來之前,人們依舊被法律約束,他們的神經即使再搖搖欲墜,也要等到電力和糧食開始成為問題,一旦這兩樣東西成為問題,所有人的神經才會不分情況的徹底崩斷,真正的末日也就會開始到來。
但是末日之下,社會的确比以前更加的危險,不少人已經開始鑽一些空子,就比如偷路燈。
他們口口聲聲:“國家建路燈就是為了我們,現在路燈報廢了,我們帶走,也是造福了我們,那我們的行為有什麼錯呢?”
警察鞭長莫及,更多的惡性事件和群衆組織需要他們,所以他們隻好暫且擱置,人們在網絡上掀起激烈的罵戰,但是也隻是在網上痛快痛快自己的心,沒有人可以讓他們付出代價。
道德成為了消耗品,被每一個日子劇烈的消磨,隻要時間拖的足夠長,就會脆弱成一條孱弱的線,靜候時機之後徹底崩斷,帶領所有人一起墜入深淵。
太陽的消失不一定會帶來真正的末日,但是人們一定會堅持不懈的創造真正的末日。
出租車司機不發一言,這兩天的車流量已經變得很少,在災難降臨的前兩天,總有人預言會有更多的自然災難爆發,所以大部分人都躲在了家。
但是也不缺少冒着風險來讨生活的人,隻要給錢就可以辦事,這個出租車司機在夏态上車之前就已經和他打好商量。
到鬼怪博物館可以,但是價格要翻兩番。
要加錢翻兩倍還可以,就怕說不加錢的。
夏态有點無所謂的點頭,之後就半昏半迷的坐進了後座。
他看似昏昏欲睡,實際上卻很清醒。
末世降臨,各個國家的研究員通宵徹夜的忙,如果真的有什麼發展應該很快就被放出來了,畢竟在這個關頭,輿論的把控非常重要。
但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人提出任何有關于太陽消失的确鑿證據,猜想的确在漫天發散,但是徒勞無功。
夏态皺起眉頭。
這兩天反倒是所謂的氧氣研究有了動向,但是短短幾天怎麼可能擁有非常好的眉目,所以他們也壓下了消息,隻走露了半點風聲,夏态猜測他們應該在靜候着一個成熟的時機。
但是那有什麼用呢?
太陽消失的沒有查明,任何的進展都是徒勞無功,他們選擇苟且的繼續在失去太陽的情況下生存,就意味着他們要承擔太陽消失的代價,但是太陽消失的代價沒有人可以承擔的起,人們不得不進行鋪天蓋地的彌補。
氧氣隻是一個開始。
水循環的緩慢、植物的種植、糧食的稀缺,人們在失去生産者的時候會失去一切,而生産者在失去太陽之後會失去一切。
問題會成片的發酵,當農民失去了賴以為生的糧食就會失去收入,城市的人們失去農民帶來的糧食就會陷入饑餓。即使國家的管控再堅決和強硬,但是當恐慌海一樣積累着爆發,也會不可避免的陷入人手不足的困境。
社會的秩序和經濟會一步步走向崩塌,而經濟的崩塌也會造就文明的灰暗性,漸漸的地球會變成類似于冥王星的存在。
冥王星因為遠離太陽,所以在有水的情況下也沒有孕育出生命。
可這個星系的規則就是這樣,這是一個純靠幸運的命題,而冥王星被幸運踢出了行列。
而地球恰到好處的和自己的恒星擁有最恰當的距離,因此可以高傲在這片孤寂的宇宙中生機勃勃。
但太陽隻要背叛他們,他們就會一無所有。
還有最為嚴重的問題,也就是失溫的問題,随着太陽的消失,地球會一點點陷入寒冷,人們會在嚴重的失溫中痛苦的死去。
這也是最大的怪異之處——
夏态皺緊眉頭,想起了自己出發前看的天氣溫度彙報。
今天比昨天高出了1攝氏度。
所有人因為這一點差異陷入了巨大的讨論中,有些人和他們說是地質反應所以溫度上升,還有人說哪怕是地質問題地球溫度也應該下降了,現在這種情況就像太陽沒有消失,隻是他們看不見了而已。
有些人開始往靈異的方向猜測,很快就被一群人和做科普賬号的博主制止,因為這将涉及整個社會思維基礎的動搖,這種情況太危險,沒有人想看到社會繼續動蕩的情況。
實際上,也有農民透露,他們的農作物雖然太陽消失的第一天開始發蔫,但是這幾天就正常了,雖然沒有成長,但是沒有要倒下的趨勢。
這些話是互相摻雜的,有些人開始激烈的表示,自己家的花都要蔫死了,少危言聳聽。
農民們也有這些天植物發蔫的,雖然發蔫沒有預想中快,但是也很快跳出來反駁。
于是那一派暫時被定為是太陽消失的異象,沒有多少人信服,大家依舊活在恐慌之中。
但是夏态很靈敏地捕捉到了這個信息。
其實夏态在七年前經曆了鬼怪博物館那件事情之後,不應該這麼草率的出門了。
但是這幾天的時間,瞬息萬變都在淋漓盡緻的發生,每一種可能都在将那封預言重新推到他的面前,事情在一點點變得更加惡劣,而那封預言擺明了接下來還有新的動作。
這就很可怕,所以他必須盡快,哪怕可能會重蹈覆轍,也好過在自己從小看到大的那些醜陋的東西中無能為力的死去。
不會坐以待斃是他這幾年越發鮮明的習慣,他變得更加大膽和偏執,總是習慣打破砂鍋問到底,哪怕那隻是一些非常小的事情。
就比如蔣梁有一天突然和他說自己今天不住他們合租的寝室,要在宿舍住。
他一定會緊接着問他,“為什麼?”
這是他之前不會有的習慣。
蔣梁就告訴他:“今天我們作業太多,還要跑各種學校的各種地方,忙完差不多學校都關大門了,就先不回去了。”
一般人就會停止問了,但是夏态就會很神經質的接着問下去:“你都要忙什麼?”
蔣梁沒心沒肺的接着回答他:“我要忙可多東西了,我要寫一個論文,今天有一個活動需要我當主持人跑流程,我還要交我之前和你說的報表,補全那個表缺的證件,晚上還要去開班會,天啊我忙的要死。”
夏态好像完全不在意他所說的一切,隻是犯病的繼續問他:“什麼論文?你還要補什麼證件?”
語氣不像是關心,更多的像機械式的無止休尋求。
蔣梁這時候才意識到他的不對勁,受寵若驚的和他開玩笑:“小态态,你今兒個怎麼這麼關心我?我都要懷疑你愛上我了。”
夏态這才驚醒一樣尴尬的笑笑,亂七八糟的回應他:“好,那我今天不給你留門了。”
蔣梁又打趣了他兩句,之後挂了電話。
在電話挂斷之後,夏态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倚靠在了沙發上。
如同他在出租車上的姿勢一樣。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着黑暗從身邊呼嘯的疾馳過去,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必須打破砂鍋問到底。
曾經他一瞬間的裝傻帶來了七年的神經麻痹,巨大的後遺症愈演愈烈,失去的感覺在今天依舊刻骨銘心。
那個再也打不通的電話,再也不會回複消息的人,沒有在時間的流逝中變得模糊,反而更加清晰。
曾經他沒有弄清楚的感覺,随着他的成長,也變得菱角鋒利,随着時間深深的刺進他的血肉,帶來一陣一陣延遲的鈍痛。
他沒有被治愈,他在被填滿後的失去中患上了更大的病症。
他沉默地閉上了眼睛。
他再也修不好自己。
——————————
當夏态再次站在鬼怪博物館的跟前,他覺得這棟建築變得更加垂暮。
上面的油漆掉了很多,有着邊邊角角的磚塊也已經破損,它老化的很厲害,很顯然在這幾年裡沒有人維修它。
它修建在很繁華的地皮,也鋪建出很大的規模,但是它作為一個鬼屋太不稱職,這也是它入不敷出的原因。
有曾經去過的同學告訴夏态,裡面隻有一些很基礎的建設,蜘蛛假的不像話,還有那些請的工作人員也一點都不敬業,總是提前很遠就露出馬腳,之後在尖叫聲中比他們還先一步逃竄。
他們沒有綁架人的惡習,修建了這麼多年也沒有這種不良的信息傳出,它隻是差評很多,幾乎每一個進去的人都會真心實意的為他們打上差評。
這也更加證明了夏态的确非常特殊。
他其實在鬼怪博物館出來之後,就去了蔣梁家,其實他一開始是和蔣梁一起去的,但是他記得中途蔣梁被打昏過去失去了意識,後來苗默栖到來之後夏态理所應當的忘記了他。
還是他在出租車上蔣梁給他打電話問他有沒有事,他才猛得反應過來蔣梁被落下了。
他心虛地問蔣梁有沒有去醫院看傷,卻聽見蔣梁疑惑的“嗯?”。
“我為什麼要去看傷啊?”
夏态猛得一愣,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問他:“那你離開之後去哪了?”
蔣梁大大咧咧的聲音從話筒中傳過來:“哎呀,我一轉身你就不見了,費勁巴啦的找了你小半個點,之後苗默栖來告訴我,說你難受去廁所吐了,臉雪白雪白的,他正好和朋友來玩就給你送去醫院了,和我說你讓我先走。”
之後他疑惑的:“我受什麼傷?”
夏态呼吸一滞,強裝鎮定的開口:“沒事了,我今天可以去你家嗎?”
蔣梁高高興興的被轉移注意力:“怎麼突然想來我家啦?是不是架不住我的軟磨硬泡決定對我以身相許啦?”
夏态慢慢的深吸一口氣,斂回自己剛剛失去的體溫,他這次難得的沒有反駁蔣梁,隻是順應他說了一句:“我馬上就到。”
之後他讓司機改了道。
手機的顯示屏映出他冷漠的側臉,他在這種冷光中嘲諷的勾唇一笑。
原來隻針對我而已。
——————————
鬼怪博物館在這種入不敷出的情況下依舊堅強地挺立在這塊昂貴的地皮,夏态不得不懷疑它隻是一個掩飾性的作用,實際上它在暗地裡是一個聯絡通訊站。
這當然隻是他想象性質偏多的猜測,他也想過鬼怪博物館之所以叫鬼怪博物館,可能是因為這裡面有很多鬼怪的文物。
這明顯更加沒有根據一點,但沒有辦法,在沒有更多證據之前,所有的想象都隻是空穴來風,要想知道更多,就隻能來到這裡。
夏态沒有那麼多的閑心作死。
這個地方可以綁架他一次,就可以綁架他第二次,它可以在茫茫人海精确的鎖定他,就證明那些變态一定有什麼方法可以感知他的靠近和存在。
他也不能說一點念頭都沒有動過,苗默栖最後的出現就和這裡息息相關,他也許進去可以找到他的蹤迹。
在他上大學的第一年,他像失心瘋發作一樣,第一次開口纏着他媽讓他媽給他買一輛車。
田斐和夏态的關系在他小學的時候就痛苦的陷入了停滞,她對于他的親近又驚又喜,也不顧及夏溪陽的态度,用自己的小金庫給他買了一輛價值不菲的豪車。
夏态很快通過了駕照考試,之後每一天都開車來到鬼怪博物館,在這裡固執的蹲守。
他在沒有晚自習之後,會一直從下午五點等到晚上八點,在車上不方便地看書和學習,每次他心情不好,他也會開車來到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