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吞白怎麼傷成這樣了?”白曠震驚走上前,從汗津津的白及洲懷中接過了吞白,一低下頭打量,突然一愣。
怎麼和他預想中有點不太一樣。
吞白整個人睡成一團,臉色紅潤,頭發都睡得淩亂,受傷的小指頭被符紙包裹的嚴絲合縫,腳甚至舒服地一高一低的翹起來——他明明看起來好的不得了。
反觀白及洲,累的都要吐舌頭了,整個人超絕水光肌,仿佛從水裡面淌了一遍回來一樣。
白曠有點看不懂了,三歲的神獸困惑的打量了一下兩個人,再次發問:“不是,你不是說吞白受傷了嗎?”
“的确是吞白受傷了,”白及洲稍微緩過來一點,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他眯了一下眼睛:“有個練鬼道的換皮人,他扔了一張符咒切了吞白的手指,咒文蔓延了,還好我之前學過這東西,要不然吞白就要折小命了。”
他突然停頓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複雜地補充:“也不一定。”
白曠已經被他不以為意說出的那句話奪走了全部的注意力,他表情震驚地重複:“換皮人?是鬼道的換皮人嗎?”
白及洲神情淡淡:“嗯。”
白曠被他一确認,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他強壓着聲音,不可思議的沖着白及洲:“他們那一脈你不是說已經死絕了,怎麼又害到我們身上了?!”
白及洲卻和白曠緊張的态度截然相反,他不以為意的聳了一下肩,感覺自己已經緩過勁,就走過去從白曠懷裡面接過了吞白,将車後座的門打開,把吞白安置在了後座,還給他蓋了一條毯子。
等他完成一切的時候,就回頭撞上白曠哀怨的眼神。
白及洲:“怎麼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松?”白曠很嚴肅的模樣,“你明明知道鬼道換皮人的出現意味這什麼。”
“意味着什麼呢?”白及洲不鹹不淡的反問,一邊帶着白曠的肩膀走向離車遠的地方,一邊冷靜地說:“我知道這意味這鬼道那一派的人卷土重來了,但是這有什麼呢?”
“他們卷土重來,你就有危機——”白曠覺得白及洲根本分不清輕重,他生氣的抖動肩膀将白及洲的手甩了下去,加重語氣:“他們的勢力沒有徹底清除。”
他們離車已經有一段距離了,不至于車有什麼動向徹底過不去,也不至于十步八步就過來。
白及洲看了一眼車那邊的方向,又轉回目光看向正生悶氣的白曠,突然笑了,他拍白曠的頭——他上一次對着白曠做這個動作已經可以追溯到三年前了。
果然白曠生氣的轉過頭看向他。
白及洲笑着,不像以往那樣不正經,或者裡面總是摻雜着什麼一樣,他這個笑很幹淨,白曠覺得他可能是因為舊派勢力反複而失心瘋了——
“他們勢力反複不是太正常的事情了嗎?”
白曠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他。
真失心瘋了?!
白及洲黑色的眼珠像玻璃一樣透,他勾着似有似無的笑容,正常來講他面部優越的骨架本應該用很旺盛的情緒才能支撐起來,比如冷漠、厭惡、不以為意才可以,所以這一刻他卸下過度情緒的時候,這張臉上會浮現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像是在脆弱,但是又不需要安慰;像是在悲傷,但是又清醒冷靜——白及洲很少用這種表情看他。
白曠微微嚴肅起來。
“你總要知道的,”白及洲豁達的一笑,解釋道:“南巫術、苗疆蠱術、還有鬼道一脈,主要以人來作為主要的生存點,在幾千年來都擁有極高的聲譽和地位,所以他們家族凝聚力強,各種勢力遍布着整個華夏大地,鏟除他們的主要勢力,從來不是終點。對于他們這種和連城野一樣甚至比他更甚的家族榮譽至上者,他們會如同打不死的小強,一遍一遍的卷土重來,和他們的鬥争是一生的,永遠不是隻有今天,所以他們的勢力反複不是太正常了嗎?”
“一個傳承幾千年甚至傳下未出生神獸的家族,有一些不怕犧牲的獻祭者這不是太正常了嗎?他們有一些布局不也是很正常的嗎?我們兩個要奔走一輩子的,永生永世的奔走下去,因為我們背叛了這個家族,我們要對抗他們源源不斷的殘肢力量,直到我們進入棺材合上眼睛——将所有的可能□□給後來人。”
“在此之前,我們都要一直奔跑下去,為我們破釜沉舟的做法,一次次拼上生命的代價。”
白及洲說完,就用手捏了捏若有所思的白曠的肩膀,白曠沒有什麼反應,他也沒有回答白及洲。
白曠感覺天黑下來了,陽光被白雲遮擋的密密實實,一股風卷着白及洲的衣服尾巴飛揚起來,風輕柔撫摸着他的面部,像白及洲沒有伸出的手一樣。
白及洲沒有和他講述過這個沉重的話題,他從來沒有,哪怕之前他為了扳倒南巫術家族累的皮包骨都沒有這樣過,他盯着白及洲的眼睛,想要從裡面看出一點動容的悲哀。
可他什麼也沒有找到,他的眼睛裡面什麼也沒有,沒有悲傷,沒有恐懼,也沒有退縮的怯意。
他似乎總是這樣堅不可摧。
空氣中流動着不同尋常的氣息,但是白曠不想理會這一切,他本就不應該考慮這一切——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呢?”白曠錯開他的眼神,低下頭,“明明我會永遠跟着你。”
他又擡頭看着白及洲,澄澈的眼睛裡面已經含上了一點淚意,他哽咽着:
“明明從你接生我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我會永遠追随你,或生或死我都會——”
白及洲歎息一聲,為他拭去眼淚。
白曠緊盯着他終于泛上悲傷的眼睛,顫抖着:
“——你明明知道,我都會跟着你的。”
白及洲痛苦的閉上眼睛。
“我活不長的,”半晌他沙啞的說道,“你沒必要跟着我。”
白曠快要嚎啕出來,他緊緊抓住白及洲的手,恨聲道:“那為什麼要接生我呢?”
“我的錯,”白及洲笑了,“白曠,我不知道我能活多久,如果天有不測風雲,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一件事……”
白曠冷笑一聲:“我不會幫你照顧吞白的。”
”你死了我都不會放過你的,”他冷漠地,“我會直接到地府将你拽出來,我會把你練成僵屍,讓你成為怨鬼,怎樣都好——你要陪着我,要陪着我們——”
“你們在幹什麼——”
白曠一愣,瞪大眼睛,眼淚還在眼眶裡面滾着圈,身子已經先一步回了頭。
吞白披着毯子,費解地皺着眉頭,看着他們兩個眼淚抹眼圈勾肩搭背的模樣。
他感覺氣氛不對,打趣的開口:
“你們要拜把子啊?”
白及洲很快平穩情緒,他一掃而空剛才的悲苦,安撫吞白,“突然提起來過去的事了,你先回去吧,我們也很快就會過去了。”
白曠看着吞白,吞白頭發淩亂,臉睡的紅彤彤的,他眼前還是看不太清,所以一直眯着眼睛。
他聽見白及洲的解釋,也沒有多想,嘟嘟囔囔地“哦”了一聲,就轉身重新回了車。
白曠突然腦海中轉過一個不好的念頭。
白及洲看吞白已經進了車門,白曠還是直愣愣的含着眼淚待在原地,他突然後悔覺得說這些東西給白曠——白曠的曆練還是太少。
他一拍白曠的肩膀,讓他回過神,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說道:“走吧,我們上車……”
“白及洲,”白曠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整個人失心瘋一樣,白及洲心中一陣詭異爬過,他一眯眼睛。
白曠突然詭異的一勾嘴角。
他湊近白及洲,一字一句輕輕的說了一句話。
白及洲的心瞬間被這句話壓着沉入了地底。
他詭異而輕巧的說着,仿佛這是一個天大的好主意。
他說——
“如果你死了,我就把吞白也殺了,讓他下去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