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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新夢——難養和壞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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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小少爺應該都等急了,他好久沒見您,肯定會上來給您一個大大的擁抱。”

溫堪為葉亨推開别墅的門,笑着說。

往常葉亨聽了他這話,都會正中下懷一樣心情愉悅的笑起來,今天葉亨聽到他這話,卻一眯眼睛,仿佛想到了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略微揶揄的一笑,“今天倒不一定了。”

溫堪一愣,這有什麼不一定了?

不會,吵架了吧?

下一秒,他聽見玄關處傳來熟悉地“噔噔噔”的聲音,心裡暗自嘲笑自己多想,再次笑着對葉亨:“您看,小公子今天也特地出來接您……”

“不許進來!!!”

蠻橫的聲音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他應激一轉頭,就看見小公子在門口站着,頭發亂糟糟的,臉也因為跑的着急而紅起來,他就穿着一套很短的夏季睡衣,兇狠的瞪着門外的葉亨。

溫堪被打臉,尴尬的咳嗽一聲。

葉亨笑着停住了,身姿挺拔的站在原地,很有閑心地上下打量着怒發騰騰的頌詩白,頌詩白氣鼓鼓的任他打量。

葉亨突然目光一凝,神情嚴肅起來。

他訓頌詩白:“怎麼又不穿襪子?”

頌詩白完全不害怕,他甚至冷笑一聲:“我都要被抛棄了,還穿什麼襪子!”

“抛棄?”葉亨笑了起來,他習慣了頌詩白的像情景劇一樣的誇大本領,隻是轉過頭對着溫堪。

“你先回去吧,把文件給我就好,我等會自己拿上去了。”

溫堪畢恭畢敬的遞給葉亨,葉亨随意的接過,頌詩白對于他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的态度很不滿意,他生氣的瞪着他。

葉亨又訓他:“把門口的鞋穿上。”

“不穿!”頌詩白更大聲了,他對着走到自己面前的葉亨氣勢洶洶地呲着牙。

明明自己的整個人都籠罩在葉亨在他面前投下的陰影中。

葉亨不和他廢話,将文件扔在了門口的鞋櫃上,拿過了那雙門口屬于頌詩白的兔子拖鞋,然後蹲在了頌詩白的面前。

他輕敲頌詩白的小腿,讓頌詩白擡腳。

頌詩白依舊氣勢很盛,他恨聲恨氣:“我說了我不穿!”

葉亨擡頭,笑着問他:“住個宿就抛棄你了?”

他依舊維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勢,放任頌詩白從上往下俯視他。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心思嗎?”頌詩白控訴他,很盛氣淩人的委屈着。

葉亨這回真不懂了,但是頌詩白自打5年前在雪地裡面站一天之後就落下了病根,現在還入秋了,哪怕木質地闆也會有涼氣。

他将一隻手擡起來,平攤在頌詩白面前,頌詩白下意識地将手搭上去,然後借力擡了一隻腳,葉亨順勢給他穿上了。

他一邊給他穿鞋,一邊問自顧自委屈的不行的頌詩白:“我怎麼抛棄你了?”

頌詩白将手扣進他的手指間,擡起另外一隻腳,委屈巴巴地:“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是想支開我相親!”

葉亨一門心思在給他穿鞋上,對他的胡言亂語不甚在意,他摸頌詩白的腳丫,不出意外的冰涼。

氣得他掐起一點頌詩白的腳皮。

頌詩白嘶一聲,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惡狠狠地砸在葉亨硬邦邦的肌肉上。

葉亨無動于衷。

他将兩隻鞋給頌詩白穿好,對于頌詩白指控的、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小心思,後知後覺地配合着表示出驚奇來,他問想象力豐富的頌詩白:“我什麼時候想支開你相親了?”

“就是這樣,”頌詩白抓着他的西裝袖子,順着葉亨摟着他肩膀的力道走向客廳,一邊走一邊控訴他:“不然為什麼要我現在住宿呢?高三住宿有什麼意義?早不獨立晚不獨立偏偏現在獨立,你肯定有目的!”

他恨恨的下結論:“你個壞人!”

葉亨問陳姨:“今天都做了什麼菜?”

頌詩白不悅的皺眉:“我在問你話!”

“我知道,”葉亨轉過頭,抓住他的腮幫子掐一下,被他憤怒的甩開後笑了。

他黝黑的眼睛深的像海,笑意在這片總是波瀾無驚的海中漾開了,蕩出漂亮的水紋。

他問氣鼓鼓的頌詩白:“哪裡得來的消息?”

頌詩白憤怒的瞪大眼睛,被他的關注點唬住了,他震驚地:“不是,你說這是真的?!”

葉亨搖了搖頭,情緒都沒有什麼波瀾地就否定了,他對這個問題很心不在焉,很明顯,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鬧脾氣的貓上面。

這樣不以為意的否定反而讓頌詩白安下心來。

葉亨再次提問:“哪裡得來的消息?誰告訴你的?”

他的崽子很喜歡情景劇和瞎想他知道,但是他一直幻想的方向都是自己抛下他,所以他和頌詩白講住宿、讓他獨立,他不應該先想到自己是為了支開他的相親,而是自己有可能抛棄他。

……雖然對頌詩白來講殊途同歸。

出乎意料的,頌詩白倒是很坦蕩蕩的搖頭,他扁嘴挑剔的看了他一眼,仿佛餘怒未消:“我自己猜的。”

葉亨挑了下眉。

頌詩白心安下來就變臉,他抱住葉亨的半邊手臂,半邊身子都栽歪進人家懷裡,很委屈巴巴的将聲音拖得老長:“葉亨,我不想住宿……”

葉亨順着他的力道将他扭轉到飯桌前,沒有如同往常一樣第一時間答應他的請求,他說:“先吃飯。”

頌詩白哪能坐的下,他直接站在葉亨前面,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恨聲恨氣,“你不是為了相親,就是真的想抛棄我!”

他半真半假,說得自己都已經信了三分。

領養的孩子總是會因為一個細節而陷入惶恐不安,哪怕他獲得了多麼超過的愛和尊重,這種驚疑也會在心底反反複複,拉着長長的引線,一點火苗都可以将它輕而易舉引燃。

葉亨心裡面不舒服,他面色不變,隻是用單隻手将頌詩白攔腰抱起,然後把他安置在了座位上。

他再次跪下身子,将頌詩白剛才踢掉一半的鞋穿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真的把頌詩白養壞了。

他擡頭看向頌詩白。

頌詩白是真正意義上的很年輕,他才十八歲,整個人嫩的可以掐出水,他身上有一種雌雄莫辨的漂亮,很矛盾的将渾然天成的靈動和過分銳利的五官進行綜合,最終誕生了一種富含生命力的美。

他微微扁着嘴,雙手環抱地看着他。

葉亨耐心的和他講道理:“昨天打視頻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你要上大學,我不可能跟着你一輩子,你總要學會獨立的。”

頌詩白冷笑一聲,連個顫都沒打,仿佛心中已經将一切早就想好。

“我可以考上本地的大學,畢業後我不需要你的關系就可以進入你的企業,我沒有必要吃這個苦。”

很明确的未來。

但葉亨垂下眼睛,歎了一口氣。

他再次擡起眼睛看頌詩白的時候,頌詩白發現他的眼珠更黑了一點。

旁邊的菜熱氣卷着飄起來,香味散透整個客廳,按照他慣常的命令,傭人們在打掃完之後悉數退了下去,連陳姨也在上完菜之後就是進了廚房。

偌大的客廳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院子裡面的樹葉嘩啦啦的響着,幾聲鳥叫打破平靜,他不喜喧嘩,曾經還雇人趕鳥,但頌詩白喜愛的不行,他愛所有五彩缤紛絢爛美麗的羽毛,後來他親自去要好的老師家求來了頌詩白最愛的一隻八哥。

因為那隻八哥的羽毛很漂亮。

而頌詩白是那樣愛羽毛的人。

他笑了一下,垂下來的睫毛擋住了灑進來的光線。

他聽見自己問頌詩白。

“那以後呢,你要結婚生子的時候呢?”

頌詩白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他一怔愣,突然警覺起來。

他脫口而出:

“你要結婚?”

頌詩白不知道葉亨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他不會結婚的,葉亨知道他心理有問題,他也不止一次的表述過自己不會結婚的,他根本不會離開葉亨,葉亨為什麼要問這個話題?

難道是葉亨想離開他?!

他猛地抓住葉亨放在他座椅旁邊的手,整個人心驚膽顫起來,葉亨看見他混雜着驚恐和疑問的眸子,知道他又一次想跑偏了,而且跑的很偏。

他安撫地扣住頌詩白抓着他的手。

頌詩白已經喋喋不休起來,他機關槍一樣的問着:“你真的要結婚了?你不是說你會陪我一輩子嗎?你不是說你對談戀愛不感興趣嗎?”

葉亨目光沉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定,隻靜靜地看着頌詩白。

頌詩白兇狠的氣勢一點點弱下來,聲音也一點點低下來,他委屈巴巴的盯着葉亨,小心翼翼地最後提了一個問題:

“那你有孩子之後,你還會最愛我嗎?”

葉亨的眼珠更黑了。

半晌,他垂下眼睛,睫毛擋住他的情緒,他在心底自嘲一笑。

頌詩白等得沒有底氣起來,他咬了一下嘴唇,感覺鼻頭有一點酸澀。

他心底憤怒的叫喊:說什麼陪我一輩子!說什麼不結婚!一等到現實的時候就啞火了,總是騙他!他很好騙嗎?!

他自顧自委屈生氣着,突然眼前被一片陰影籠罩。

這片陰影再次将他結結實實的圈住,葉亨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個吻,飄輕的,沒有一點實感。

頌詩白的心卻泛開了漣漪。

葉亨已經很久沒親過他了,哪怕是額頭,也很少有過了。

他怔愣的瞬間,葉亨已經笑着點他的鼻子,說了一句話。

頌詩白錯愕的瞪大眼。

“寶貝,我所有的遺産都是你的。”

頌詩白是一個很難養的人。

剛來的時候,兩個人總是吵架。

“頌詩白!你最好把飯都給我吃了,挑食挑成你這樣的簡直史無前例,你上輩子是隻母雞嗎?這麼舍不得動那幾個雞蛋?”

葉亨肅冷着自己的臉,他長的利,臉上所有的棱角沒有一點緩沖的弧度,雖然是帥的,但是冷着臉的時候很唬人。

好孩子也許就被唬住了,但這個是熊孩子。

頌詩白這兩天已經不再揣着自己會不會被抛棄那點很重的思慮了,他現在專心的是怎樣在葉亨眼皮底下挑食。

葉亨昨天讓人給他做了個全身檢查,卻發現他的身體很缺營養。

葉亨真驚了,頌詩白沒到他家之前也沒過過苦日子,頌科雖然是被抛棄的私生子,但是大家族漏下來的一點資源也可以撐起來他們這個小家庭的繁榮,頌家父母慣孩子慣得沒命,更不能讓他吃一點苦。

哪怕後來被抄家,頌詩白也沒有過很長時間的苦日子就被他接過來了,怎麼可能身體虧成這樣?

他出門之後往餐桌上面一兜眼,正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發現頌詩白鬼鬼祟祟的打量了一下周圍,然後将盤子裡的雞蛋飛快抓起來,“咚”一下扔到了垃圾桶裡。

葉亨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頌詩白渾然不覺,趕忙從旁邊抽紙擦手,然後用衛生紙将罪證細細的蓋住。

葉亨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

中午的時候王阿姨謹遵葉亨的命令,布置了一份“雞蛋宴”。

餐桌上頌詩白絕望地掃過桌子上的雞蛋餅、雞蛋羹、滑肉雞蛋粥、雞蛋芝士龍蝦……

他擡頭看向葉亨,面露為難,表情痛苦地說道:“葉亨哥哥,我肚子疼。”

葉亨神色淡淡地橫了他一眼,然後将雞蛋羹推給他。

“肚子疼吃熱的,什麼都不吃肚子更難受,吃點東西身體才能好的快一點。”

突然葉亨笑了,看着面如土色的頌詩白接着加塞,“我最喜歡吃雞蛋了,總是吃全雞蛋宴,小詩白你喜不喜歡?”

頌詩白震驚地瞪大眼睛,最喜歡雞蛋?這個人瘋掉了嗎?雞蛋有什麼好吃的?

而且不會他答應的話,以後也跟着葉亨吃全雞蛋宴吧。

想清楚的頌詩白腦袋搖成撥浪鼓,他小小的眉頭皺着,臉上的兩團又稍微養回來一點的肉随着他搖頭而顫動,他表示了百分之一百五的抗拒,毫不留情拒絕道:

“葉亨哥哥,我一點也不喜歡吃雞蛋!”

葉亨顯得很驚異,他放下了到嘴邊的雞蛋羹,很真心的疑惑道:“為什麼?”

頌詩白悲傷地垂着睫毛,誠實地:“雞蛋的味道我不喜歡。”

葉亨一聽沉默了,他甚至為自己考慮的欠缺低了頭,很懊悔地安撫惴惴不安的頌詩白:

“哥哥也有很多不願意吃的東西,所以你不要怕,勇敢說出來沒什麼,以後哥哥不會給你布置全雞蛋宴了,那你可不可以告訴哥哥,你還不喜歡吃什麼東西,這樣哥哥之後就規避開,不讓小詩白傷心了。”

頌詩白一聽心中湧出喜,沒想到這個哥哥比自己的爸爸媽媽還好說話,葉亨慈眉善目的在他對面用鼓勵的眼神看着他,狹長眸子裡面藏着的那點壞,熊孩子根本分辨不出來。

他全無戒心的傾訴:“我還不喜歡吃香菜、大蒜、蔥、辣椒……總之所有的蔬菜裡我隻喜歡吃西紅柿和黃瓜,所有的水果裡我隻喜歡吃榴蓮和草莓,我讨厭很重的調料品做成的菜,主食裡面我隻能忍受蝦仁餡的餃子,我不喜歡吃油炸,也不喜歡吃……”

葉亨聽得想翻白眼,這些東西往前數七八年他都吃不到,今天這小家夥挑了個不行,他一邊聽一邊感慨,怪不得身體虧,什麼也不吃可不虧。

然後他又出神地盯着頌詩白臉上的兩坨肉,尋思這孩子不算胖倒也不瘦,這得多精心才能把這麼挑的孩子養大。

頌詩白洋洋灑灑一大篇,比葉亨還精心記憶的是旁邊的王阿姨,十分鐘後等頌詩白報完菜名,王阿姨已經頭昏腦脹,這時頌詩白挺滿意地看着葉亨,等着他的體諒。

葉亨勾唇一笑,終于卸下善解人意的面具,冷面無情道:“王阿姨,辛苦你了,小詩白念叨的每一種,請務必讓我在每道菜裡面看到!”

頌詩白目瞪口呆,看着柔情蜜意一朝遠去,整個人含恨撲過去,被葉亨鐵面無情的鎮壓。

“你知道你今天檢測的時候身體狀況多不好嗎?整個人就像那山野裡面病弱的小野兔子,不用别人捕自己兜頭就往樁上撞!”

“我不聽!!!”

“不聽什麼?!我讓你兩隻手都沒問題,那點小個我拎你脖領子就能吊死你,你有什麼不服氣?啊?有什麼不服氣?”

正午的陽光好,鋪天蓋地的将客廳照亮,兩個人撕打一團,頌詩白沖着葉亨手腕下口,葉亨笑着擦幹淨被口水沾滿的手,将他一把悠上天,然後兩個人抱成一團,笑了。

頌詩白上車的時候,雪盲還沒有好轉,他幾乎是抱着想被拐賣的态度,登上了葉亨的車。

一個小時以前,他的家被抄了個幹淨,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扣押,包括這座地理位置極好的别墅,也被扣押了。

最後可以躲避風雪的地盤被新的氣味填滿,頌詩白踉跄奔出家門,看着那間不屬于自己的房屋。

今天早上,法庭那頭傳來判決的消息,他的父母被以造假、洗錢、騙取貸款等數罪并罰,沒收個人财産并判處十年有期徒刑。

可頌詩白聽到這條消息之後,卻一滴眼淚都沒有留,他隻是在狹小的閣樓裡靜靜地待了一整天,滴水未進,粒米未食,連覺都沒有睡,等到今天人家來查封,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這棟不再願意存放自己的房屋。

然後他就看着那些人查封,就在雪地裡,外面的雪下得重,已經三四天有餘,可以沒過膝蓋,院子裡面的松樹所擁有的綠意也都被裹挾了個全,再也綻放不了一點生機。

他聽話、配合,讓他簽字就簽字,讓他離開就離開,一個人靜悄悄的站在外面,讓鋪天蓋地的冰雪将自己吃下。

裡面的人不落忍,他們畢竟隻是執行的,對孩子沒有那麼多的仇恨,他們讓他進來待一會兒,但是頌詩白這回卻拒絕了。

他沖着心軟的官員搖頭,眼裡面那點生動随着飄飛的雪凝成死寂的冰,灰色遮住他眼神裡所有神色,眼下的黑眼圈和蒼白皮膚被冰雪襯得純,官員要忙,就留他在院子,想着也出不了什麼事。

實際上,這會兒已經出事了。

頌詩白看外面,一刻不息的看外面,他在閣樓裡的時候就在看,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瞎了,後來他還是看,生怕自己恢複過來。

十四五的孩子,被養得嬌氣且脆弱,遇到這種事,心裡面隻有死。

他沒有人可以投靠,這也是官員沒想到的,他們琢磨這孩子哪怕沒人管了,也應該有地方可以待,但是頌詩白知道,他沒有。

他父親這邊倒是個大家族,但是他父親是私生子,平日裡都沒人管,他媽有更争氣的孩子,所以他父親不管怎樣都讨嫌,回家也不敢,因為這大家族裡頭人多,不缺人,隻缺一樣東西,就是感情。

他們不可能可憐頌詩白。

而他母親這邊,是個小家小戶,她父親母親都差勁,還窮,她父親天天家暴她母親,她母親又天天原諒,還不停做活,養着她的賭鬼父親。

她早就和她父母斷了關系。所以頌詩白一直都知道,自己天底下最親的人,隻有兩個,離開他們,不是他想不想找人依靠,是沒人可靠。

所以葉亨将他擁進懷中的時候,他就在想,應該是個人販子,但是跟他走,哪怕挨打做工,起碼也可以活下去。

畢竟福利院也不能要他這樣大的孩子。

葉亨是趕着最近一趟航班回來的,他老早就得到了頌詩白父親的消息,可是國外的項目太重要,他就問頌科,是希望可以幫他平冤嗎,他可以派出自己的律師團,他們是最頂尖的。

頌詩白的父親在那頭良久沉默,最終還是歎息道:

“别費心了,我有罪。”

他的聲音長而不甘,那點詭從裡面争先恐後的鑽出來,可它們的嘴被縫住了,什麼也說不出。

葉亨皺眉,想要說什麼又停頓了,良久後,他才繼續問道:“那您為什麼給我打電話呢?”

頌科顫抖地,聲音裡面透出一點藏不住的悲,他說:

“我有一個兒子。”

葉亨和頌家淵源算深,他曾經窮,最嚴重的時候天才少年差點念不起書,後來登報了,他被資助,頌家就是之前最早最用心資助他的一家人,那個年代他們對他的捐助款,甚至達到一年十萬起步。

頌夫人總是來看他,給他家拿貴的補品,他們家的欠債借人家很大一份光,終于在他上大學之前平了。

後來就是葉亨大學第三年發表一項人工智能方面的重要研究成果,并成功申請了專利,輕松起家并成為國内智能領域的大亨。在跳着念完博士之後,他的名字已經家喻戶曉。

他去看過頌家,也見過頌詩白,那時候的頌詩白隻有八九歲,抱着他的大腿用缺牙的嘴笑,頌科也笑,然後和他說:“我真沒什麼需要幫助的,看你這麼争氣,我心也慰,别再費心了。”

他心裡面有結,吃人家用人家,結果領域不同還幫不上人家,他不習慣欠的,這對他來講,也是一件心事。

終于在五六年之後,他終于等到了這個報恩的機會。

可他甯願等不到。

頌詩白的情況很壞,葉亨在發現頌詩白對開開關關的燈眼都不眨之後,當即對司機下令,“先去醫院。”

頌詩白隻有耳朵能聽見,但是他卻好像聽不見,葉亨從上車之後問了他五個問題,他全部用沉默回答。

“詩白,你爸爸媽媽的判處結果出來了,你爸爸委托我來管你一段時間,你願意嗎?”

“……”

“詩白,你現在眼睛痛不痛?具體是什麼樣的感受,可以和哥哥講講嗎?”

“……”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葉亨終于受夠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冒出來的傻氣,這位哥哥稍顯頹喪的将自己砸進座位,掐着下巴審視面前的瓷娃娃。

瓷娃娃漂亮,一打眼就知道肯定被嬌生慣養很多年,那皮膚像上等的玉,滑還軟,眉弓和鼻梁很高,撐起來流暢的面部輪廓,眼睛很大,因為高眉弓更加顯出來深邃,隻是眼角是圓的,将這份本該鋒利的面部點綴了一點柔和的協調。

瓷娃娃眼睛裡面沒有光,看起來瞳孔可能都是散的,所有的生機支離破碎的在眼裡面紮着,葉亨覺得他的眼睛裡面有針,隻要别人靠近,他就會用這雙眼睛殺人。

葉亨存活二十六年,沒有應對孩子的經曆,尤其沒有應對十四五正處于叛逆期的脆弱孩子的經曆,他頭痛欲裂的打量着面前的小孩,呵護備至的将人家請進病房,也沒有收獲一句柔軟的話語。

他苦思冥想,那往日嚴肅的臉被襯得更加臭,别人退讓三尺,隻有他們公司的總經理,笑着打趣:“你好像被人偷了孩子一樣。”

于是他求問了,喬橋也苦思冥想,然後一拍手掌,告訴他:“你何不找個姑娘,姑娘擅長和孩子溝通,你肯定沒有姑娘擅長。”

于是葉亨去問他們家第二個天才,他的妹妹以省狀元的成績考進了國内最頂尖的大學,不久之後就會和他并肩作戰。誰也想不到,這個破落的家庭裡全是被藏鋒的天才,一塊石頭下去,能砸昏人工智能領域的一個小時代。

他妹妹倒是很擅長解讀孩子的心理,她說:“他可能是缺安全感。”

“什麼安全感?”葉亨磕着瓜子問他,腦袋一痛一痛的抽着,母親給他按着太陽穴,葉矯在他面前侃侃而談。

“孩子舉目無親,誰都靠不住,你但凡查查背景,像對待你的競争對手一樣,你就會發現,他不是不想說話,他是不敢說話。”

葉亨腦袋裡面轉不過那個彎,他自诩對待孩子已經足夠和藹可親,可是男人的感知能力較女人還是差太多,葉矯冷着臉說:

“如果他不說話還不開心,你多少可以陪着治療,給他一些源源不斷的幫助,如果他說話還開心,你聯系他父親那邊的親戚将他送走怎麼辦?這時木已成舟,哪怕你給他錢,最後又将落到誰手裡?”

葉亨倒是真沒想到這一層,他捏着葉矯的下巴誇她,誇她心機深重熊孩子之友,葉矯罵他,罵他狗屁不通情商極低。

後來葉亨就回來了,頌詩白的雪盲好了,他在問完頌詩白感覺怎麼樣沒有得到回答之後,一把把沉默小大人扛起,然後直接辦了出院。

頌詩白悶在被子裡哭,終于說了這些天第一句話。

他說:“别把我送回頌家。”

葉亨隻是沉默。

他捂着頌詩白的眼睛,用自己脫下來的大衣将人家裹得嚴嚴實實,頌詩白一開始哭着求他,用小動物一樣的聲音,孱弱的在他的懷裡哭着,細細密密的咬着牙。

他怕。

葉亨就不說話,隻有動作是輕的,他抱頌詩白挺大的小孩用胳膊,用抱着小小孩的姿勢抱着大小孩,然後裹着他,平穩的往車上走。

頌詩白驚得想死,以為是出租車,狠命的往他懷裡縮,用手纏着勒住葉亨的脖子,葉亨一言不發地較勁,用一隻大手罩着他的眼睛,一隻手抓他的兩隻糾纏的手,然後卸下兩隻小手的力氣,接着把他往車裡面送。

頌詩白那點驚懼因為強硬的力道而釀成憤怒,他開始咬他,用自己顫抖的牙,将葉亨的脖子咬的鮮血淋漓,然後咬葉亨的手,他打葉亨、罵葉亨,用他心裡面最惡毒的語言,陳詞濫調的罵着他。

他說他虛僞,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幫助他又為什麼反悔,他說他不懂感恩,自己的父親那麼幫助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後來他話鋒變了,他問葉亨記得嗎,他牙還沒長齊的時候就很喜歡他。

那點恐懼湧上來,他又抱住自己在洶湧大海中唯一的船錨。

葉亨的脖頸一片狼藉,鮮血還有鼻涕、摻着淚水在他的身上糊成一片,男孩尖銳的指甲狠起來的時候可以抓下他背上的一塊好肉,但他就是一言不發,終于在頌詩白好賴話說盡無力的栽倒在他懷中的時候——

——他笑出了聲。

很爽快的笑聲,葉亨記憶裡自己都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因為他應對的所有人中的确沒有這麼熊的孩子,當他應對這個臭孩子的時候,那點被窮壓制的天真,又苦盡甘來的跳出來。

頌詩白莫名其妙的在他懷裡倒着,手依舊環得很緊,葉亨終于松開導緻誤解和戰争的那隻手,頌詩白這才看到,面前的是熟悉的葉亨的車,加長版的勞斯萊斯。

他傻眼了,在葉亨的爽快笑聲中僵硬了脖子,直到手上被溫熱的觸感驚到他才猛得回頭,他看到了,那是葉亨的血。

頌詩白不敢看葉亨,葉亨非要掐着他的眼睛下巴讓他看自己,他挑着眉頭笑,帶着點成功人士沒有的匪氣,頌詩白躲他的眼神,他也不勉強,隻是歎息地:

“我是怕你雪盲才捂你的眼睛的,你這孩子卻要我死。”

頌詩白羞窘欲死,臉上那點那點眼淚鼻涕看起來可笑,嘴邊銜着的血給他的蒼白添了一點氣,他的眼神閃爍的像草叢裡偷腥的狐狸。

葉亨拍他的臉,然後将他團進車,抱着他指着透過玻璃不再白的雪說道:“給你準備了一間屋子,現在我們該回家了。”

頌詩白錯愕的擡頭,卻隻能看見葉亨已經偏着頭望着窗外的臉,還有他嘴角那點若有若無的笑。

頌詩白注視良久,心裡面那點不安稍微落地,牽着他的神經猛得下墜,他就這樣偎進了也葉亨的懷裡。

耳邊的呼吸平穩了,葉亨收回視線,看向懷裡的一團面包子,将他往肩上攬了攬,然後又看向了窗外。

脖子上那點被咬破的血肉被頌詩白蹭的痛,葉亨也不吭聲地受着。

熊孩子,大奇迹。

“你哥要你住宿?”江姜不可置信地,大眼睛瞪得渾圓,她驚歎道:“你哥那麼愛你怎麼舍得讓你住宿呢?”

錢軒聽到聲音,也好奇地轉過身:“怎麼回事啊,小白同志現在也要開始住宿了嗎?”

他感慨地補充:“是不是有點晚了。”

頌詩白悶悶不樂的趴在桌子上,沒有理他們兩個,憂愁的扁着嘴。

江姜猜:“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頌詩白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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