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葉亨書房的燈還在開着,頌詩白剛和他貧完嘴,舒舒服服的回到了自己心愛的床上,現在差不多已經睡熟了。
葉亨點開了郵件,那是溫堪在一個小時之前就整理好的郵件,溫堪作為二十一世紀最偉大的助理,已經快速地将頌詩白所有的班級同學的詳情信息從校長那塊提取了一份,還收集了頌詩白所有任課老師的信息。
很高效率的溫堪甚至還去敲打了看人下菜碟的李乘,他訓下屬比葉亨還要得心應手,李乘被他的唬得不行,驚懼的涕淚交加,再三保證絕不會再做出這種事,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會努力的保住自己來之不易的工作。
溫堪為難的答應了她,實際上,本來小公子也想讓她留下,但是這樣的人,讓她多出一次醜也無所謂,她反而會真心實意的建立起後怕和感激。
溫堪詳細地列出了今天在頌詩白班級發生的所有事情,其中最關鍵的一點他也沒有猶豫的呈現了出來,顯然溫堪是這樣懷疑的——
他将鄭圭林的到來列在了第一位。
溫堪作為二十一世紀最有偵探素養的偉大助理,警覺地發現在李乘交代的她和頌詩白的詳細談話中,有這樣一個關鍵的人物,很可能是導緻了頌詩白憤怒的直接原因。
他很了解小公子,小公子不算一個老實的學生,他在下課時間吃泡面、上課時間睡大覺、還為談戀愛的同學打掩護,暑假作業寒假作業總是完不成,成績下滑也從來不以為意。
但是不能這麼比,這麼比怎麼能在葉總前面為苦苦哀求的小公子刷好感度?溫堪作為二十一世紀最善解人意的助理,一直在用言語上的藝術,為頌詩白蒙混過關。
葉亨問頌詩白聽不聽話,他肯定不能說頌詩白不算太聽話,他得說:
“同時期的人有很多的孩子逃課談戀愛,但是小公子對這一切很鄙棄,從來沒有這種行為。”
言外之意,除了逃課談戀愛什麼都幹。
但溫堪有底氣這麼說,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頌詩白哪怕調皮搗蛋,但是他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人。
頌詩白哪怕挨訓,也從來不會頂撞老師,也不會刻意的搬出自己的身世來壓人。
所以頌詩白今天情緒這麼反常,對着李乘冷嘲熱諷,還對着葉亨痛哭流涕,絕對有一個特殊的原因。
而這個特殊的原因,在李乘複盤她和頌詩白的對話中,就清晰的浮現出來。
葉亨微微擰眉,點開了溫堪特意整理出來的鄭圭林的信息。
他看了一眼照片上的人,小麥膚色,身材結實,面容長的不算突出的帥氣,但是氣質卻很突出,哪怕是同樣的證件照,他擡頭的額度也别别人更高更自然。
葉亨又往下翻父母職業。
母親:雅居之城房地産有限公司總經理。
怪不得這麼自信。
葉亨眼皮都沒動的接着往下翻,又看到了他父親的職業。
他突然危險地一眯眼睛。
滑動着鼠标的修長手指停在了準備按下鼠标滾動鍵上擡的那一刻,葉亨眉頭一皺,沒有選擇用鼠标放大屏幕,而是靠近了去看屏幕。
這樣更快。
葉亨的目光也更快冷起來。
父親那一欄,鄭圭林每個字都寫的很認真,比他申請表上所有的字都要認真,都要講究筆法,如同他将自己和普通同學區分開一樣,他用文字将這行信息和普通信息區分開。
父親:鄭林家具股份有限公司CEO
冷白的電腦屏幕将男人半邊臉照得異常的白,将他嚴肅的臉客觀意義上添加了更多的不近人情,無機質的光在他黝黑的眼珠中閃爍。
半晌之後,男人再次坐回原位,凝在半空中很久的手指終于扣下,隻從他按下較于以往重的力道中,洩露了一點克制的火氣。
他面色肅冷的在原地靜了一會兒,還是壓不住心口的火,拿過手機剛想給溫堪發一條消息,這時候門突然響起來。
門開的慢騰騰的,葉亨一看這個開門習慣了然于心,心頭的火稍微退了下去,一陣細密的心疼又泛上來。
門開的很慢,頌詩白光着腳,睡眼惺忪的在門上靠着,一小步一小步挪着将門頂開。
葉亨眼底冷意盡退,笑意湧上來。
頌詩白眼睛都沒睜開,臉上的困倦重的不行,他意識模糊的将門頂到盡頭,含糊地說了一句亂七八糟的話。
按照往日的習慣,葉亨已然猜到了頌詩白吐出的那句亂七八糟的話的真正含義,他看着穿着老虎睡衣的頌詩白,頌詩白眼下一片青黑,看上去精神很不好。
葉亨頓了一下,一反常态的直接關了電腦,對他溫聲地:
“就睡。”
頌詩白根本沒聽見,還在亂七八糟的說着一些東西,柔軟的臉蛋在門上壓出軟肉的形狀,感覺随時有口水能從他被扭曲的嘴角處落下。
葉亨心中一片軟,他知道頌詩白下意識的那句話,是因為自己總是不聽頌詩白的睡覺提醒,頌詩白習慣性鬥嘴形成的習慣。
葉亨起身了,有些事情哪天再做都不遲,那些人不是隻過活多幾天享福的日子,往後他随時可以讓他們付出代價。
但是頌詩白現在必須得睡覺。
頌詩白意識朦胧,隻聽見葉亨走上前來,低沉溫柔的問他:“冷不冷?”
頌詩白思考不了自己冷不冷這個事情,他隻是感到熟悉的氣息離自己很近,于是坦然将自己投懷送抱進人家懷裡。
葉亨笑着接住他,愉悅從他眼角泛起來的細紋中流露出來,他接過困頓的不行的頌詩白,彎下腰勾住了他的膝蓋,一把橫抱起來。
頌詩白半生不死的大頭朝下,洩出了一聲掙紮的痛呼。
葉亨攬着他腰的胳膊一用力,同時肩膀也使勁,頌詩白的身子向他的方向一震,頌詩白頭再放下去的時候,已經安然的放置在了男人的肩窩裡。
頌詩白安心的蹭蹭。
書房門口的燈光不是和書房正中央還有大部分走廊當中的燈一樣是冷白的。
這座房子是頌詩白還沒有來的時候就定好的,葉亨的裝修品味隻能将這座房子每一處都生冷的釘起來,他将所有的非卧室處都選擇了冷白的燈光,因為這樣提神可以消減他的困頓。
而現在書房的門口,卻裝着暖色的燈光。
因為頌詩白每天晚上找他的時候,總是抱怨燈光晃眼。
葉亨特意吩咐下去,卸掉頌詩白到書房路途之中所有的冷白燈,一路裝成暖光色。
溫堪年輕的時候膽大包天的問過他:
“為什麼不讓小公子直接不來找您呢?小公子睡着之後醒來肯定很難受。”
這個問題在葉亨淡淡的一眼和不做聲的靜默中沒有得到答案,溫堪再不敢過問小公子的一切事,隻能順着葉亨的心說些他愛聽的。
比如
“小公子我接他的時候,說我開車沒有您好。”
或者
“小公子今天回家的時候,看了一眼精品衣裝店,念叨你一句快要到您的生日了。”
在溫堪詳細的彙報刑,葉亨就提前回家,在路上排練驚喜的表情,然後接受他寶貝精心給他準備的生日。
葉亨結實地抱着頌詩白,頌詩白飄輕,能吃但是肉少的可憐,他低頭看暖色燈下頌詩白烏青的眼底,還有憔悴的蒼白臉色,心裡湧上來一陣一陣的酸痛。
葉亨沒想到,世界這麼小,又慶幸,世界這麼小。
偏偏讓頌白遇到,偏偏一個班級一個學校。
但都好,那些害過頌白的人就要這樣出現,好讓他一筆一筆的清算。
他動作輕巧的推開頌詩白的房門,将頌詩白妥善的安置在了床上面。
他盯着他的睡顔。
頌詩白坦露着自己的信任和脆弱,身子傾向着葉亨的方向,嘴微微張開,長長的睫毛遮蓋了那雙喜怒哀樂都劇烈的眸子。
葉亨的心熱起來。
在無邊的夜色中,葉亨的心裡逐漸滋生了一點别的意味。
他黝黑的眼珠深深的盯着頌詩白,這一刻,他仿佛變成了和夜色融為一體的深淵。
良久,葉亨動了一下,他傾身上前,珍惜萬分的在他額頭前——
輕輕的烙下了一個吻。
頌詩白呼吸平穩,絲毫未覺。
葉亨輕笑起來,慢慢起身,夜色吞下他眼睛中所有色彩,他輕輕地走出房門。
他拿出手機,繼續自己未完的事。
冷白的手機光将他沉下的臉照亮,輪廓分明的面部将他的情緒都襯得更加的有威懾力。
他關掉手機,深深地望了一眼頌詩白的房間。
今天他得早睡,畢竟頌詩白這樣要求了,而且他明天還要送頌詩白上學。
至于那些害過頌白的,一個個千萬都要出來。
他要清算所有的人。
他踏過暖光的領域,奔着刺目的冷光中的卧室而去。
葉亨沉下黝黑的眸子。
他要讓頌詩白記憶中的那場雪,變得薄起來。
頌詩白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精神很不好,他覺得渾身都痛,被子被他混亂的團成一團,他一看就知道自己昨天肯定又和自己打架了。
他煩躁地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果不其然的看到自己烏青的眼底,生氣地吐出一口氣,想到自己還沒有粉底之類的東西,隻能無奈地接受了自己今日一級保護動物的設定。
他起身想去洗漱,就用一個巨大的翻身準備下床穿鞋。
在他低下頭看地上的時候,他卻突然頓住了。
頌詩白盯着朝向床外頭的鞋,神色沉了一陣,又聽見了敲門聲。
三聲,短促有力。
這是葉亨的敲門習慣。
頌詩白心裡面那點莫名擴大了,但他沒有讓葉亨等,也沒有直接說:“進。”
他跌跌撞撞地将鞋翻過來穿上,然後踉踉跄跄地跑過去開了門。
頌詩白開局就不高興,他皺着眉頭,沖着葉亨:
“你敲什麼門啊,直接就進來呗,之前你也沒有這麼禮貌啊。”
葉亨笑起來,對頌詩白:
“今天我送你上學。”
頌詩白一怔。
其實頌詩白很喜歡葉亨送他上學和接他下學,每次葉亨接他的時候,他話都很多,一旦打聽到葉亨有時間,他一定會蠻橫地要求葉亨來接他,可葉亨沒有時間的時候,他倒也沒有什麼怨言,也不會責怪葉亨,但在路上,他話總是少。
葉亨上一次送他上學已經是四個月之前的事了,沒錯這中間的确有一個兩個月暑假的因素在,但是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葉亨的的确确有超過兩個月的時間沒有送過他了,雖然葉亨有時間的時候總接他,可他心裡總是不痛快。
今天葉亨主動提出來送他,頌詩白心裡面卻更不痛快。
他沖着葉亨皺起了眉頭。
葉亨看出來,卻不動聲色,隻是笑着揉他的頭,對他說:
“你昨天晚上到我書房,哭着求我明天一定要送你,所以一定要早點睡,要不然就把我的書房砸爛,我怕的不行,特意提前睡了,結果今天還是不開心?”
頌詩白眉頭稍微舒展一點。
他的确有一點夢遊症,這個病在剛進來葉家的時候尤為嚴重,他總是半夜醒來去葉亨的書房,葉亨不在書房他就去葉亨的卧室,有的時候他夢遊記不清路,甚至走到了保姆的屋子,直勾勾地盯着保姆,保姆都五十多歲了,被他吓得心髒病差點犯了,一狀告到了葉亨前。
所以葉亨那段時間隻能陪他睡,他一直忙,沒辦法等頌詩白睡了之後再睡,索性就和頌詩白一起睡。
隻要頌詩白半夜的時候起身,葉亨就會牢牢的抱住他,然後不停的安撫他,說自己就在這裡哪也不去陪他一輩子。
頌詩白往往在劇烈的掙紮之後,就會平靜下來,安安穩穩地在葉亨的懷裡再次睡過去。
後來半年左右,他才終于擺脫自己時不時夢遊的惡習。
但是他也會犯病,葉亨出去相親的時候他就犯,葉亨的媽媽來的時候因為不知道穿哪件衣服也犯,還會因為葉亨沒有回自己的消息犯,一旦有什麼壓力或者情緒波動,他就總是犯病。
昨天見到那個人,所以自己犯病是很正常的,頌詩白不想多想,應和了一句,就轉身去換衣服了。
“我在樓下等你,今天陳姨做了你最喜歡的肉夾馍。”
頌詩白又高興起來,換衣服的速度也快起來,他保證道:“馬上就來!”
葉亨笑着為他關上門,也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所有的笑容轉瞬間消失。
他沉默地盯了一會兒門把手,拿出手機,又一次給溫堪發了消息。
“先不急。”
随後他轉身下樓,将眼中所有的神色都斂下去。
葉亨剛剛才發現,他親愛的小孩,似乎并不想讓自己替他報仇。
他甚至不想讓他知道一樣掩飾着。
頌詩白坐在副駕駛上,昨天他睡得不好,還是現在有點昏昏欲睡,但是馬上就要到學校了,睡了再醒會更加難受,所以他強撐着眼皮拉葉亨說話。
“你公司那個事到底怎麼樣了?”
葉亨目視前方,完美的顴骨輪廓和眉弓将他眼睛襯得連不動聲色的時候都是深邃的,像海洋的最深處,一望無際又深不見底。
“沒什麼大事,”葉亨看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要不要請第一節課的假,在車上睡飽再下去?”
頌詩白懶得理他,他白他一眼:
“你上學的時候也因為困逃課嗎?”
葉亨小時候苦,就學習成績好,所以一直在吃富貴家庭的資助還有國家的補助,他小時候睡過頭十分鐘都要頭懸梁錐刺股來反省,哪裡可能因為睡覺請一節課的假。
頌詩白的父母就是資助他的人之一,他不可能不知道葉亨的過去,但還是沒有什麼在乎的挖苦他。
葉亨笑起來,黑得透亮的眼睛在陽光下流轉着光輝,他看着在副駕駛上因為沒有睡好心情非常不好的人,打趣地控訴:
“頌白,怎麼還挖苦我?”
頌詩白困得睜不開眼,權靠和他的打趣來撐着精神,他撇了撇嘴,設身處地地:
“你也可以挖苦我。”
葉亨嘴角的笑一頓。
頌詩白昏昏欲睡,也不在乎他的反應,隻當他要專心開車,自顧自的閉着眼睛假寐。
葉亨透過車内鏡看他慘白的小臉,青黑在他的眼下刺目地攤成一片,所有活潑的生機在他微微蹙着的眉頭裡徹底消失不見,他瘦弱的身子在副駕駛上别扭的蜷縮,像是保護他柔軟内心的殼。
頌詩白的精神狀态一直不算太好,從他14歲那年被葉亨撿回家就不太好,那一年的大雪給他留下的創傷是永久性的,他親眼看着警察抓走自己的父母,也親眼看着自己曾經擁有的一切都支離破碎。
那時候,甚至屋子裡面一張裝他自己照片的相框,他都沒有所有權。
頌詩白一直沒有被徹底養好,葉亨養了他五年,比誰都知道這一點。
他的夢遊和抑郁依舊時不時的出現,焦慮還有強迫也在他生活的細節處潛伏。那些留下嚴重後遺症的不是對于愛的缺失,而是那一刻對于愛的失去。
哪怕被填滿,也永遠心有餘悸的後怕。
他灰沉的眼睛看向前方。
心病是最難根治的,曾經讓他摔倒的地方,他扶着頌詩白站起來,和頌詩白自己站起來,帶來的結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可以千千萬萬次的扶起他,他永遠有耐心,他可以用自己賺的錢給頌詩白打造全世界最熠熠生輝的城堡,他可以進獻他的财富、時間,他可以永遠陪伴頌詩白——
——但這些都沒有用。
頌詩白還是沒有從那個雪天裡自己爬起來。
他一定要自己站起來,在冰上站起來,毫不畏縮的站起來,他要坦蕩的面對那呼嘯的警笛,面對那些落井下石的商人,面對那些鋪滿所有回憶的皚皚白雪。
葉亨眯了眯眼睛,紅燈亮起來,在這個路口,他又看到了昨天晚上那四個大字——
“鄭林家具”。
“快回到座位上吧。”
李乘看了一眼晚了三分鐘的頌詩白,罕見的沒有發火,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頌詩白挑了下眉頭,回了座位。
今天的李乘明顯沒有力氣在進行清晨訓誡了,她甚至在人到齊之後,就上了樓上的辦公室。
江姜沒作多想,隻是怼了怼頌詩白的胳膊:“咱們班任今天有點不對勁。”
頌詩白當然知道她為什麼不對勁,他隻是輕描淡寫地:“她哪天對勁?”
錢軒也回過頭,被頌詩白眼下的青黑吓了一跳,他問:“昨天回家還沒有睡好嗎?”
頌詩白不想理他,隻是做英語題。
錢軒好奇地湊過來,接着問他:“你怎麼從班任手裡面請下來的假?教教我吧我也想請一天。”
頌詩白在紙上寫寫畫畫,眼睛都懶得擡起來:
“被她罵一頓就可以請下來了。”
錢軒撇嘴,無趣地轉過了身。
頌詩白從書桌裡面抽英語書,也借着這個間隙,擡頭掃視了一下全班——
——靠窗的位置第一排多了一個結實的背影。
他淡淡的收回視線,将英語書抽了出來,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
其實他昨天想了很久。
從昨天早自習見到那張臉的時候他就在想,他就一遍一遍的問自己。
要不要報仇。
要不要報那一面之緣留下的屈辱和自慚形穢的仇?要不要報鄭圭林父親落井下石和設局害他家人的仇?
他上課的時候在想,下課的時候也在想,他看那群男生去玩籃球的時候在想,在中午睡覺的時候還在想。
他一直在想。
他想要把鄭圭林作為一個發洩口,想要通過他的不幸來填平自己過去所有的傷痛,可是如果他這樣做,那些過去的溝壑填平了,新的空缺又會重新找到他。
他報仇了,但自己就會成為新的破風口。
可如果他不報仇,心中的空缺會一點點放大,他可能再也沒有療愈自己的其他機會了。
他不能報仇,他又想報仇。
頌詩白在陌生的英語單詞下面劃線,再次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窗邊。
他必須報仇。
隻是他要先問一下老天,看老天站不站在他這邊。
頌詩白沉下琥珀色的眼睛,将裡面所有的暗潮洶湧都埋了下去,隻是留下一點淺色的邊緣,讓璀璨的日光幹淨地透過。
“葉總,我詳細列了幾個可能撺掇咱們旗下那家醫藥公司的對象,您看看。”
葉亨脫下西裝,放在凳子上,示意溫堪将文件放在桌子上。
随後他坐進寬大的辦公椅子,拿過文件凝眉看了一會兒。
溫堪靜靜地等着他。
過了一會兒,葉亨的眉頭終于松懈了一點,他擡頭看了一眼溫堪,溫堪恭敬地和他對視。
溫堪表面上是葉亨的助理,實際上比葉亨的秘書還管用,秘書隻是負責一些文件的處理還要行程安排,但是溫堪負責的遠遠不止這些。
他拿着比葉亨秘書還高的工資,有着比葉亨秘書還大的權限,就是因為他本人的商業嗅覺非常的靈敏。
他第一次擅自闖入葉亨的辦公室,就在葉亨冷漠的目光中,自信又怯弱地拿出了一份自己梳理很久的、有關于葉家發展規劃中存在的對手和潛藏的對手的文件整理,還列了應對這些競争對手的方法。
從此他就真正的在公司裡面擁有了一席之地。
這份報告,按照道理來說,不應該存在什麼問題。
但是葉亨卻在關上文件之後,面無表情的對他搖了搖頭。
溫堪瞳孔一縮。
葉亨将凳子往後滑了一下,對溫堪緩聲道:
“溫助理,你對于葉家所有公司存在的競争對手了如指掌我了解,你對于那些競争對手的手段無所不知我也知道,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你的這份文件沒有一點問題。”
溫堪遲疑地一皺眉。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下來錯落的光影,打在葉亨深邃的眉眼上,顯得他身上的肅穆感更強。
“按照正常的道理,我們的公司遭遇一些攻擊,是因為我們擋了競争對手的路。”
溫堪恍然間明白了葉亨的意思。
葉亨隻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卻有着重若千鈞的安穩力量。
“競争對手可能從任何一個角度席卷過來,他們可能會造謠我們的産品,可能會偷我們研發的核心技術,可能會給我們的一些股東一些更好的待遇,讓他們在我的公司裡面作惡——當然你知道,最後一種很小可能。”
溫堪凝住了眉頭。
葉亨拿過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
“可偏偏我們遇到就這種很小可能。”
水已經有一點涼了,但是他還是又喝了一大口,這是頌詩白今天早上興沖沖要展示自己的懂事給他泡的。
他接着說:
“沒有任何一個正常的競争對手會不以競争産品為最終目标,他有錢收買我們的一家無足輕重的醫藥衍生公司的員工,讓他們做空那家公司,花費時間和精力讓這些人按照自己設定的陷阱走下去,卻不願意耗費時間和精力來直接攻破我們核心技術研究中心。”
溫堪又有點不明所以了——他剛剛以為葉亨的意思中心公司的内部有糾紛,簡而言之有人有二心,可現在葉亨一說,他又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