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亨微微咋舌一下,頌詩白今天不知道泡的什麼茶葉,而且他的手法也應該有很大問題——茶很苦。
“還沒懂嗎?”葉亨淡淡地問他。
溫堪百思不得其解,隻能誠實地搖頭。
葉亨罕見的有耐心解釋,因為茶葉苦的他舌頭都疼,隻能轉移注意力。
“事出有因,這種非競争目的的行為,隻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我們有仇,所以他想要一步一步從小到大的摧毀我們的公司。”
溫堪一聽這話,望向葉亨的目光微微複雜起來。
葉亨挑眉:
“我沒有欺男霸女的習慣,也沒有橫刀奪愛的癖好,在商業上自己開辟新市場,沒有動誰的蛋糕,或者不讓誰吃這份蛋糕,這輩子唯一算得上出格的事就是養了頌白,溫助理,你有什麼疑問嗎?”
溫堪搖頭搖成撥浪鼓,一聲不吭的低下頭。
但是這樣他也就更加疑惑:
“葉總,我考量過咱們公司還有其他公司很多次,客觀上來講我覺得在商業上我們是不存在仇家的,我們一直都沒有對于我們在的領域進行壟斷,而競争對手裡面,我也不認為别人有資格和我們進行競争——他們的核心技術不行,所以我想問問第二種可能。”
葉亨發現這個茶葉的後勁還很足,他舌頭都有點發麻了,如果不是陳姨看着頌詩白泡的,他幾乎要懷疑是頌詩白投毒了。
他緩了一下,才開口:
“第二種可能隻是我的猜想,因為這也沒有什麼實際的證據,但是畢竟,抛開一些概率大的可能,剩下的那個,就是最大的可能。”
溫堪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一點。
陽光偏移,落地窗的光正好打在了葉亨的眉眼處,高聳的眉弓承擔了主要攻擊,而剩下的光,将他黝黑的眼珠映得純粹,但是那黑色的邊緣,卻泛着灰色的混。
“不是出于競争,不是出于報仇,那就是出于一些其他的考量。那我們的那家醫藥衍生公司,有什麼特點呢?”
溫堪一向溫吞的眼神漸漸銳利起來。
“背靠大企業,并且這個企業和大企業的主要業務不相關。”
他的聲音一點點低下來。
“沒錯,”葉亨終于感覺苦味下去了一點,他漫不經心地:“這意味着他們不想被找到,他們隻是挑着這些類型的企業下手,這種類型的企業對于追究幕後兇手更寬松,因為他們不差這個錢,也不會因此而破産。”
他總結:
“我們隻是他們其中的一個目标而已。”
溫堪面色凝重,“這也就意味着,受傷害的企業……”
葉亨隻是肯定:“還會有更多。”
溫堪擡頭和他對視,看着他金光熠熠但是又波瀾不驚的眸子,心中定了一下。
他思索着:
“他們肯定沒有很多錢。”
有錢就不會用這種風險大的手段集資了。
葉亨覺得這個話題已經足夠了,剩下的溫助理心中就應該有數了,所以他隻是淡淡道:
“他們會一點點有的,這次他們就蠶食了我們很多的資金,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面,他們會繼續一點點吃掉别人的資金,等他們擁有更大的能力,他們就會去更大的公司,然後——”
他垂下眼睛,遮擋了将他眼睛照的透亮的所有光。
“——用更加龌蹉的手段。”
屋内寂靜無聲,葉亨已經翻開了新的文件,溫堪沉默地将落地窗拉下,然後恭敬地退了出去。
那苦口的茶水最後被葉亨一口喝下,留下他一嘴痛麻。
“打籃球,頌白要不要去啊?”
頌詩白身子這兩天虧的不行,看向期待滿滿的錢軒,剛想搖頭。
“我也想去一起打。”
一聲清朗的聲音從頌詩白身後傳來,這個熟悉的聲音讓他脊背一僵。
他努力控制自己,怕自己又當衆犯病。
錢軒疑惑地:“你不是和宋睿他們一起打嗎?”
這種幾乎就是變相的拒絕了。
下課時間,因為李乘不在,他們罕見的熱鬧起來,裡裡外外都是人,隔牆有耳這樣的隐私程度都沒有,所以大庭廣衆之下這樣的拒絕不是很體面。
也不像錢軒老好人的性格。
事出有因,錢軒不是看不慣新來的轉校生,隻是那天他們回宿舍讨論轉校生的時候,頌詩白的情緒太不對,他敏銳地捕捉這一點,然後就看見頌詩白直接跑下了樓打電話。
随後這兩天頌詩白又讓他替自己去收鄭圭林那邊的作業,他心裡面那點怪異就更加真了,但頌詩白不想提,他就沒再問。
今天他聲音一響,頌詩白的情緒就一下子上臉,他估計這裡面的事不淺,他畢竟和頌詩白七年好友,沒理由因為給别人面子讓頌詩白難受。
他們都拉勾要熬過七年之癢了。
鄭圭林也錯愕了一下,沒想到錢軒拒絕的這麼幹脆,他尴尬的笑了一下,解釋道:“我隻是新來,想和大家多交流一下。”
這話夠綠茶,江姜坐在頌詩白旁邊也聞到了茶味。
實話來講,她對這個結實高大還俊朗的同學很沒有好感,她對于這些雄性氣息很重的人都沒有什麼好感。
她還是比較吃頌詩白這樣的小白臉,每天最大的希望就是頌詩白可以叫她姐姐。
其實江姜也不是喜歡頌詩白叫她姐姐,隻是喜歡頌詩白心不甘情不願的叫她姐姐。
錢軒也算她愛屋及鳥的産物,所以她很快對着錢軒:
“你幹嘛拒絕人家?”
錢軒哪裡拒絕了人家,她隻是在大家面前強調這一點。
錢軒不失衆望,很快接到:“我哪裡拒絕人家了?”
兩個人自顧自的扯東扯西起來,鄭圭林被晾在一邊很尴尬,正想不動聲色的走開。
這時候頌詩白突然看向他,說道:“好啊,我們今天下課一起來吧。”
錢軒和江姜都是一愣。
他們不是感知不到頌詩白對轉校生的抗拒,錢軒這樣神經粗的人都可以感知到,江姜不可能感知不到,但是和錢軒不一樣,她以為頌詩白隻是單純的讨厭他,這不一定要出于一些理由,讨厭是可以單獨存在的定義。
所以她因為頌詩白讨厭鄭圭林更加讨厭鄭圭林。
她猶豫地抓頌詩白的手,突然發現他的手冷得是在不像樣,所有的溫度仿佛都在快速的從他身體裡面流失,她感覺他的手心處有潮濕的汗。
她一愣。
這愣下的一瞬間,她又聽見了骨節碰撞的聲音。
頌詩白正在細細密密的咬着牙,将自己無法控制的力氣用另外一種方式洩出去。
江姜沒再作聲,也沒有擡頭。
鄭圭林倒是很驚喜,說實話,他過來的主要目的就是想要和頌詩白說話,他不太了解為什麼頌詩白對他剛見面的時候惡意那麼大,但是他願意先一步低頭——他父親教育他人要心胸寬廣海納百川。
他更多的将頌詩白的敵意當做一種嫉妒,他覺得自己在同齡人當中算是優秀的典範。
他看着面前少年慘白的臉,這張臉就算是血色褪盡都有一種不可忽視的美感,他的臉很小,五官還很大的在臉上撐滿。
出色的五官在他面上的每一個地方恰到好處的就位,每一處都仿佛是女娲精心捏出來的一樣,高挺的鼻梁,乘勢的深眼窩,高聳的眉弓,還有薄厚有度的唇,幾顆小痣在臉上錯落的點綴。
挑不出一點毛病的一張臉。
鄭圭林被這張臉恍了一愣,也笑起來,說道:“好。”
頌詩白沖他一笑,上課鈴正好打響,他轉過了身。
鄭圭林也回了座。
錢軒皺眉回頭看他,沒有出聲,隻是用眼神詢問他。
頌詩白低頭刷刷一張紙條,扔給了他。
錢軒打開,一排龍飛鳳舞的字一個在紙上随着墨迹舒展開。
“我讨厭他,但是别拒絕他。”
錢軒不明所以,隻是順從着回了頭。
他看向窗子處男生的座位,發現鄭圭林的情緒有點怪異的高漲,他的背挺得很直,神采奕奕的盯着講台上的老師。
陽光刺目的打在他的身上,但是他毫無察覺,直到身後的同學捅了他一下,他才緩過神将窗簾拉上。
厚重的窗簾遮擋了太陽,投下來一片蒙着光的影,全部映在了男生有着優越肌肉的身軀上。
錢軒皺了皺眉頭,收回了視線。
“小頌同志,你的精神看上去很不好,你真的要去打籃球嗎?”
江姜關切地看着他,頌詩白的确情緒不佳,但是這個籃球,他知道自己必須得打。
“我沒事,今天狀态不好,打會籃球說不準能提提神,如果打籃球太累,我就上旁邊歇着。”
頌詩白拿起來校服外套,沖江姜安撫地笑笑。
江姜不贊同地皺了皺眉頭,卻沒有多說什麼。
“你要帶什麼東西嗎?我等會兒回來幫你帶。”
頌詩白不願意吃學校的飯,所以總是讓江姜吃完飯的時候給他帶零食,禮尚往來,每次他出去打籃球也會給江姜帶。
江姜搖頭,隻是對他講:“你快點回來。”
頌詩白用那張慘白的臉點了一下頭,轉身跟着催促的錢軒離開了。
江姜凝眉看着頌詩白跟在錢軒身後的背影,還有那在他身側人高馬大興緻勃勃的鄭圭林。
一點詭異的感覺爬上了她的心口。
頌詩白笑着和鄭圭林說着話,漂亮的琥珀眸子很專注的盯着他,鄭圭林仿佛和他很有共同話題,大大的笑容在小麥色的皮膚上蕩開。
在他們最後消失在她視線裡時,她突然看見,在鄭圭林一個擡頭看不見的瞬間,頌詩白的笑意瞬間煙消雲散。
江姜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
頌詩白垂下去的眸子裡面一片冰冷,笑好像是計算好時機一樣,在鄭圭林重新低頭的時候,再次安裝在他蒼白的臉上。
江姜無意識的啃咬起來自己的指甲。
這時,頌詩白突然笑着回頭看了一眼。
她和他的目光在瞬間交彙,江姜面上毫無異色,實際上心跳如雷。
其實這個地方是頌詩白目光的死角,他看不見她,但是她能看見他。
哪怕她心裡面知道,可是那雙眼睛裡面的情緒太可怕了,所以她仿佛被看穿一樣,渾身上下冷汗疊出。
就在剛才驚心動魄的一霎那,江姜也終于看清楚頌詩白的笑眼中埋着的是什麼了。
那是一片無機質的白,像是一望無際的雪,冰天凍地的可以連魂魄都凍結,這場雪像是從他記憶裡面投射的,裡面蘊含的痛苦和脆弱都一清二楚,讓人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身處數九寒天。
江姜目光呆愣的看着頌詩白收回了目光,然後一步步走遠。
她後知後覺的牙齒打顫。
實際上,她還看到了一片漠然的——
——殺機。
頌詩白的精神很不好,早自習的時候他的狀态還可以用熬夜和情緒低落解釋過去,而現在,隻能用荒淫無度後的身虧體乏來勉強解釋了。
在頌詩白被對面的班級針對着撞了第三次之後,錢軒怒了。
“這麼多身強體壯的人你不撞,非要挑那個身體不好的撞是什麼意思?!”
對面的人也氣勢洶洶,他們嘲諷着:
“身體不好上來打什麼籃球?你們這麼照顧他自己去玩就好了,非得和我們打對抗,那就受着呗。”
“你TM的會說話嗎?!”
”病秧子還不讓人說了?!”
頌詩白昏昏沉沉地聽着,他不想吵,誠然剛開始的時候,他的确是抱着打探的心态來了,後來他也發現自己狀态很不對勁,但是錢軒這邊缺了他人不夠,所以他隻能硬撐着打。
結果那邊的孫子一個勁撞他,這個班級打籃球的名聲不好,他一直都了解,但是鄭圭林不知道,今天這個局還是他組的。
一年前的打籃球比賽上,他們兩個班對上,頌詩白年輕氣盛,那邊的手段還太髒,頌詩白跋扈慣了,後來氣急敗壞直接用巧勁連撞三兩個跑得正歡的,被一張紅牌狠狠罰下再不允許上場。
所以他們針對他并不意外。
鄭圭林也沒想到對面能這麼賴,一開始他提出來的時候,錢軒就面色不對,他問了一下,錢軒如實道來,但是已經和人家說好又反悔實在太不給牽橋搭線的人面子,錢軒和一衆同學都不好意思直接拒絕,隻能硬着頭皮來了。
鄭圭林緊急介入,但是他的力量太弱:
“大家别吵了,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對面的男生氣焰嚣張,他惡狠狠地沖鄭圭林:“好好說你大爺!”
鄭圭林從出生開始哪裡被這麼怼過,當即怒睜着眼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頌詩白感覺自己的胃很痛,整個人頭暈的不行,他感覺自己可以看見陽光的線條,而世界在這些線條裡面一點點的抽象成扭曲的畫,錢軒嘶啞的吼聲被解離弱化成了耳邊撫過的風的聲音,帶着一點盛夏的樹葉響。
他想要發出一聲“别吵了”的吼聲來讓在場的所有人安靜下來,但是他隻能從嗓子裡面打出來風箱破風的聲音,在他的喉嚨裡面流竄的音節逃不出去。
頌詩白感覺自己要沒有力氣了。
他喃喃着亂七八糟的東西,感覺風更加溫柔,像他每次夢遊犯病時将他圈住的葉亨的手臂。
溫暖、可靠,為他遮風擋雨。
意識一點點的流失了,他隻剩下的一點力氣,這點力氣讓他在意識的昏沉中看清了一個身影。
他高興起來,快步走過去。
他輕聲念着:
“——葉亨。”
——然後他投到了葉亨溫暖的懷裡。
“——————砰!!!”
旁邊看熱鬧的女生叫喊起來,錢軒和鄭圭林錯愕的轉頭,隻看見頌詩白面白如紙,毫無生機的栽倒在刷着油漆的籃球場。
錢軒率先反應過來,他一言不發,直接一把推開擋在他面前和他吵架的男生,風度盡失又小心翼翼地将頌詩白從地上抱起來,踉踉跄跄走出去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那邊撞頌詩白的男生都老實了,他們恐懼地對視一眼。
鄭圭林終于反應過來想要跟上去,一群男生攔住他,劈頭蓋臉地問他:“你同學是不是有低血糖?為什麼直接栽倒了?”
鄭圭林一把推開惶恐的男生們,突然冷笑一聲,棕色的眼睛裡面一派居高臨下和肅冷。
他終于褪下了自己苦心竭力的僞裝,換上了更加适配他這張臉的表情。
他傲慢地看了一眼那群男生。
旁邊的聲音議論紛紛,面前的男生們雙目赤紅,錢軒已經抱着頌詩白一步步走遠,日頭将他的臉照得沒有一點陰影——
他眉目沉沉,神色陰鸷,語氣裡滿滿都是狠厲。
“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他轉身想追去,這時候錢軒早就一個轉身,再也不見蹤影。
“葉……亨,葉亨……”
錢軒忙前忙後終于安定下來,聽着頌詩白口裡面亂七八糟的呢喃,疑惑地對着在床邊的江姜:
“這是又喊啥呢?”
江姜也聽不出來所以然,于是胡亂瞎猜。
“可能喊他哥呢吧。”
錢軒不樂意了,“我忙前忙後的把人抱過來,結果夢裡面都不念叨念叨我?”
江姜不想理他,隻是問:
“剛才校醫說除了低血糖還有什麼了嗎?”
錢軒遺憾地聳肩,“并沒有,你也知道的,校醫之所以是校醫……”
門突然“咔嚓”一聲。
錢軒以為校醫進來了,忙摸摸鼻子閉嘴了。
結果門後進來的人卻不是校醫。
錢軒眯了眯眼睛。
鄭圭林一臉關切地走進來,問錢軒:“頌詩白同學現在怎麼樣了?”
錢軒隻是笑笑:“沒什麼大事,校醫說是低血糖,可能還有點胃病的因素,現在沒什麼大事了——你怎麼找過來的?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
鄭圭林溫和的笑笑:“我和班主任請過假了。”
錢軒很意外的一挑眉,然後笑了起來:
“往常這種假我們班任可不會批呢。”
這話的意思太深了,江姜在旁邊也嗅到了火藥味,但是她現在誰也不想慣着,隻是冷冷地:
“少說兩句,校醫說了讓小頌靜養。”
錢軒很快應聲收勢,鄭圭林面對一屋統一戰線的人有氣也撒不出來,隻能笑笑,然後搬了一個闆凳坐在了頌詩白的床邊。
他發現頌詩白在呢喃些什麼。
他問江姜:“江同學,頌詩白同學是不是在說難受啊?”
江姜看到這張臉就想到頌詩白剛才讓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她很快低頭說道:
“不是,他在念他哥。”
鄭圭林笑起來,“頌同學還有哥哥,而且看起來和他哥感情很好呢。”
頌詩白難受地動了一下。
錢軒和江姜都一言不發,鄭圭林尴尬的咳嗽一聲,也不再講話了。
“您好,溫助理。”
溫堪将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中間,将葉亨剛才指名要的文件一把抱起來,他忙得腳不沾地,對着電話那頭的李乘:
“您有什麼事嗎?”
李乘一聽到他說話就惴惴不安,她緊張的摩擦着手指,緩解尴尬地笑了一聲,努力維持聲音的穩定,對他講:“我原本不想打擾您的,但是這個事的确很重要……頌詩白今天打籃球的時候突然昏倒了,現在在醫務室……”
“什麼?!”她話還沒說完,溫堪就震驚地喊出來,手裡面的文件直接散落一地,他對面的秘書錯愕的走過來,溫堪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哄哄地:
“張秘書,你幫我收拾一下這塊的文件,然後麻煩你送到葉總辦公室,我現在必須得先去快馬加鞭的告知他……”
随後他風一樣卷走了,隻留下一臉懵的張秘書。
葉亨今天罕見的很難集中注意力,他心口一直在跳,而且是很不規律的在跳,他琢磨可能今天頌詩白給他泡的茶裡面真的投了毒了,他較于往常才沒有那麼安定。
這時候他辦公室的門突然傳來奪命的拍打聲。
門鈴被溫堪死命地按着,葉亨被他這一震搞得眉心都抖,不悅地皺起眉頭,朗聲道:“進。”
溫堪屁滾尿流的進來了。
葉亨很意外的一眯眼睛,他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總監。
他的心不知為何,突然猛得提起來。
溫堪滾進來之後很快接着喊起來,他大聲地:
“葉總!小公子昏倒了!!”
葉亨心裡面那點不安成為現實,眼睛當即就不受控制地跳起來,他豁然起身,絲毫不猶豫,拿起車鑰匙就走,一邊走一邊吩咐。
“溫助理我開車,你給頌白班主任打電話問他的情況,通知張秘書今天所有的見面全部往後推,任何重要文件全部精簡化呈遞給我,明天上午我不會來——”
他匆匆往外走,幾乎跑起來,額頭上的冷汗很快就凝結在一起滴下來,領帶被他扯開,溫堪氣喘籲籲地被他甩在身後。
經過的員工錯愕地看着他們的最大領導風度盡失地跑出去,所有人在他經過之後對着自己的同事隐秘地傳遞一個難以置信的眼神。
葉亨毫不在乎,他一直都不在乎,精英隻是他扮演的角色,他的過去從不光鮮亮麗,他一直都知道——
他跑過前台大廳,路過他的小社畜懷裡的紙張被他跑起來的風一把掀開,人群的喧鬧在他的世界裡面弱化成無,他集中精神,奔着外面的車跑去。
風卷起他的發,他若有所感的一回頭,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可他卻仿佛感覺那風在輕柔堅定往懷裡擠,将他的襯衣吹鼓,衣角吹起。
他仿佛聽見那一聲輕柔綿軟的:
“——葉亨。”
随後他的意識就墜入了溫而軟的黑暗,他心中升起來一陣怪誕,覺得一切好像是一場夢。
而事實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