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盼靜默坐于大堂最高處,似有所感,她擡眸向門口望去。
大堂空曠,無聲無息。
那人來了。
從門口緩步走進,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雙墨色的長靴,染上些許風沙,顯得陳舊。
那人好像叫魏奚止。
某個侍女急慌的聲音似又響在耳側。
“教主!正道盟來圍剿我們了!派來的還是正道盟盟主之子,君子劍魏奚止!長老他們早就已經下山,留在教中的人寥寥無幾,敵衆我寡,教主我們快走吧!”
“教主,快走吧……”
魏奚止?
山盼一愣,她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他來殺她了。
山盼想着,視線不自禁随門口之人的緩步而向上。
男子身形颀長,寬肩細腰,一襲黑衣,不是錦衣華服,未曾帶有金石玉佩,更襯他露出的肌膚如雪般白,惹人注目極,隻不過手中握着把長劍,為他帶上絲殺伐之氣。
山盼腦海不合時宜冒出幾個想法。
他好白。
他腰好細。
男人要俏一錠墨。
殺豬大嬸誠不我欺!
某種焦慮催促她去看魏奚止的臉長得怎樣,山盼隻好遺憾将眼神從細腰上移開,睜大眼睛去盯臉。
沒有驚豔,沒有驚吓,山盼愣住。
她眨眨眼,滿臉不可思議瞧着魏奚止,明明他離自己也不遠,為什麼她還是看不清他的臉?
她都要死了,連看個臉都做不到!
或許是太過于悲憤,山盼眨眼間,眼前場景從魏奚止和大堂變為了天花闆,還是往自己身上被褥滲着污水的天花闆。
!
山盼臉色明顯一黑,手忙腳亂掀開被褥坐起身,仔細看了看身上衣衫,發現沒被波及後臉色才好轉些。
她又做夢了。
又是夢見那人。
隻不過這次夢見的是他與魏奚止初見,并沒有夢到最後魏奚止站在死翹翹的自己身前情景。
該死的魏奚止!
山盼不由回想自己最早是什麼時候和有名的正派魁首魏奚止扯上關系。
第一次做有關魏奚止的夢,是她十八歲生辰當晚。
盛朝不論男女,統一十八歲生辰成人。
作為魔教少主,魔教雖非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大勢力,但占據魔山有了鼎鼎魔教之名,她這個少主跟着沾了光,成人禮除了魔山鄉親根本沒人來。
隻不過這些都是旁人告知她,因為她作為最大主角早已在宴席前喝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由此做了個擾她不得安生的夢。
夢裡她成了武林中的大魔頭,還是個燒殺搶虐無惡不作,壞事做盡人嫌狗厭,名号可止小兒夜啼的魔教大魔頭。
最後,正派以君子劍魏奚止為首,正道盟與武林諸人一同聯手圍剿魔教,她大約是被那魏奚止殺了,落了個大快人心的下場。
自從那晚起,魔頭夢便纏上了她。
山盼想對老天喊冤。
她山盼十八年來,連雞都沒殺過,自幼便是鄉裡鄰居、魔山老老小小人人誇的乖孩子,她爹變大魔頭的可能性都比她大!
那什麼魏奚止,她在山上呆了十八年,聽大家讨論都聽得耳朵起繭子。
什麼武功高強什麼溫良恭儉什麼正義凜然什麼君子劍什麼正派魁首,還俊成什麼谪仙模樣,是舉世難得的完美郎君。
想到這,山盼站起身從桌上行囊找出個紙團,幾下揉開。
皺皺巴巴的紙上畫着一個看不出正常人樣的形狀,左眼吊鼻子右歪臉長如馬,面色黑如鍋底,一頭狂亂飛舞的黑發,穿着像黑無常一樣的黑衣。
畫像旁邊,正寫着歪歪扭扭“魏奚止”三字。
山盼隻覺辣眼,連忙又把紙揉成一團丢在桌上。
她懶得信什麼夢不夢的,但總是做自己死的夢實屬太煩,正好呆山上呆了十八年無聊透頂,她倒要看看那魏奚止是不是像畫像那樣醜得慘絕人寰,是真君子還是僞君子。
至于她要不要殺之以除後患……
她山盼作為一個老實孩子連雞都不殺,怎麼會拿刀殺人呢?
“咚咚。”
輕緩敲擊木門的聲音将沉浸在思緒中的山盼喚回。
“什麼事?”山盼問道。
敲門聲随即停下,一道柔和女聲在門外響起。
“小姐,是柳兒。”
山盼憶起昨晚自己多次叮囑柳兒喊自己起床,想必已到時辰,聲音放松了些,“柳兒快些進來吧。”
柳兒名金柳,和姐姐金絮從小作為侍女來到她的身邊,幾人關系很好。
“咯吱——”
木門發出上了年紀的聲響,綠衣女子站在門口處,目光先是飛速掃過天花闆,見到它不停往下滴着水,眉頭不禁微皺,快步靠近山盼。
金柳實在不明白自家少主為何要趁三長老不在時偷溜下山,還是來到杏花城附近這個偏僻小客棧,但少主想做的,她支持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