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要梳洗?”
山盼點點頭,又道:“好柳兒你待會先去收拾你的行囊。”
見金柳有疑惑,山盼卻沒說什麼,眸光閃了閃,心中一個計劃正成型。
“……好。”
金柳猶豫後還是開口。
清晨的客棧彌漫着二月初春日的甯靜平和,門外細雨無聲,偶爾才響起鳥兒啼叫,伴着幾道翅翼飛動聲響,盡數融在微軟潮濕的春風中。
“掌櫃的,是不是房頂破了,二樓怎在漏水呢!”
少女聲音如山泉泠泠作響,打破了客棧内的安靜。
掌櫃是個中年男人,坐在櫃台旁,聽見山盼聲音,他瘦長而顴骨突出的臉從門口方向僵硬偏轉至她的方向,微青臉上那垂着的眼往上擡了擡,渾濁的眼神快速打量她。
眼前杏黃衫少女柳綠發帶高束馬尾,身前垂落兩條小細辮,唇角上揚,一臉的笑意,圓溜溜的眸子漾着光,在那張俏臉上顯得比外頭初開的杏花還多三分天真氣。
記起她是昨晚來客棧入住的,無絲毫内力武功在身,隻帶着一個内力淺薄的侍女,活像是一個性格單純,離家闖蕩的富家小姐。
掌櫃心中不由嗤笑幾聲,重新垂下了頭。
“哎呀,讓小娘子麻煩了,為表歉意,小娘子的吃住費用一律全免!”
不知何時站過來的小二尖聲響起,山盼偏頭看去,這小二真是賊眉鼠眼。
不是歧視,山盼隻是覺得她好像理解了一個成語。
“那成啊,隻不過房頂确實要好好修理修理,不然來一個都吃住全免,多虧呀是不是?”山盼笑着,語氣也滿是關懷。
小二表情未變,隻是連連稱好。
山盼餘光瞥着掌櫃,掌櫃垂着頭,不知周圍存在般。
她笑了笑,點了幾道菜,收回視線找了個不那麼髒的座位等金柳下樓。
坐在靠窗木桌旁,山盼打量着周圍,發現整整一個客棧大堂隻有他們三人而已。
她心中歎了一口氣,托着腮将頭偏些角度去看窗外風景。
此時正當春二月,外頭正下着綿綿春雨,細細如絲,密密似煙冉冉升起,将遠處青翠色山水和杏花林蓋上朦胧。
心中有事,山盼對着窗外景色出了神,不由開始估摸魏奚止還有多久能到這客棧。
她可是花重金委托人去查了魏奚止蹤迹。
據那人說,魏奚止于半月前撕下官府通緝欄逃犯伍塗的名字,現在正往盛朝武九城之一的杏花城來。
山盼于是再用重金查到了伍塗的信息與行蹤。
伍塗倒是個“傳奇人物”,年少弑師奪取秘籍,中年帶動一批人專門搶别人家秘籍,成為武林人人唾棄懼怕的存在,又因為實力強橫無人敢招惹性格越發自大專橫,竟打起皇都秘籍的主意,搶奪失敗後被押送入獄途中又逃了出來。
他從皇都一路躲,便躲到南方官府勢力稍弱的杏花城,路過郊外一小客棧,便殺了一客棧人占據了它。
山盼笑了笑,收回視線,偏頭去看走近的金柳。
金柳身上背着布包,幾步走到山盼身旁。
山盼摸了摸下巴,眼睛一亮,語氣頗為驕縱,“柳兒,你現在快去杏花城買點杏花糕給我吃,記得要買最貴那家的,我可好久沒吃了。”
金柳先是一懵,少主十八年沒下過山,怎麼會說好久沒吃杏花城的杏花糕。
盡管她知道自己沒有姐姐金絮那樣聰慧,但也不傻。瞧見自家少主眼中的狡黠,金柳幾乎是立即開口:“好,柳兒現在就去買。”
山盼眼中笑意更濃,點點頭輕嗯一聲,金柳便轉身快步離開。
在路過櫃台時,金柳瞬間繃緊了身體,腳步速度不變,目不斜視出了客棧大門。
細雨還在下,外頭是微寒的氣息,金柳驚覺衣衫早已緊緊黏在身上,背後已出了一身冷汗。
那掌櫃盯着她時的目光未免太過于陰鸷,像是一把刃在一下一下割着她的肉。
金柳不禁回頭朝山盼的位置望去,心中滿是擔憂。
少主……
她咬咬唇,轉身打傘朝杏花城而去。
少主必有她的想法,她留下來隻是給少主添麻煩,她隻要聽少主便好。
金柳撐着傘走得急,并沒有注意到另一道身影握傘牽馬路過她,緩緩朝客棧而去。
“小二呀,菜怎麼還沒上啊。”
山盼百無聊賴喊道。
金柳走了,她就要一個人在這等魏奚止了,實在太過于無聊。
“小娘子莫急,現在給您端來!”
小二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山盼便笑着偏頭去尋他的人,卻撞進一人的眼中。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山盼莫名想起了多年前一件事。
她見書中描寫日出便好奇爬上魔山最高的山頂。天是微暗的,她看到了一場霧,又冷又濃,一會兒就随日出而消失,從此後她再也不曾見過那樣的霧。
魔山一個殺豬大嬸曾經和她說過,看一個人首先看他的眼睛,從眼睛裡,她會看到一個人的心。
山盼看過很多次父親的眼,父親心裡對她沒有絲毫的愛,她看過大嬸的眼,柳兒的眼,許多人的眼。
她隻覺她正在看的那雙眼讓她瞧出男子那心似有情又似無情。
那男子先一步移開目光,往後退了一步,山盼眨眨眼,也回過神來。
對視大約隻有彈指間,山盼一邊端詳男子,一邊餘光瞥見了掌櫃突然站了起來,還聽到小二站在自己身後緊張的呼吸聲。
山盼不再分心,專心觀察那垂着眸子不知道想着什麼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