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子掀開,昏黃的燈暈照進床,将那一張慘白的面龐照得更白了幾分。
殷昭飛躺在床上,面上是病态的消瘦,顴骨頂着臉上一點肉向外突出。她緊緊抿着毫無血色的唇瓣,雙目也閉着。呼吸微弱,斷斷續續,隻有緊皺的眉頭才顯得她有絲生機。
山盼摸了摸下巴,将手中的木箱放在地上。
她為了裝得更像特意買了個木箱當藥箱,裡面順便裝了她的那身柳綠衣裳,正好免了她找地方丢的功夫。
她把手撐在床沿,好奇地俯身低頭去瞧殷昭飛。
看起來除了外表格外虛弱,幾乎看不出異樣。難怪那些大夫會認為她隻是經脈盡斷後的後遺症。
可那毒味真有點濃了。
山盼坐在床邊,找到殷昭飛的左手把它拉出些,伸出手指搭上她的手腕寸部。
嗯,脈搏的跳動十分輕,且郁結于心。
此外探查不到毒。
山盼幽幽歎口氣,隻能在心裡說了聲冒犯。松開手把她的左手重新塞回被子裡,又擡手掀開一點被褥,再小心翼翼扒開她的外衣,兩根白皙的手指覆上她的脖頸。
呼吸淺,經脈寸寸皆斷,毫無内力。
從脖子上探查不出毒。
看着殷昭飛身上雪白的内襯,山盼十分煩惱。
她以往從身上找毒要麼把脈要麼查脖子那塊。如果找不到,她無法準确下藥。
殷昭飛到底得罪了誰,這毒怕不是哪個老怪物下的?
她現在又沒有内力,憑經驗一時難以找出。
隻不過……
還有另一個法子。
山盼眨了眨眼,看着殷昭飛絲毫沒有要醒預兆的模樣,她心中又有些猶豫,但想起殷昭飛沒有内力,頓時安心。
她站起身,低着頭伸手拉着她的内襯。
動作十分輕,連呼吸都淺了幾分。
不要醒,千千萬萬不要醒。
她現在可不敢随意紮針,要是紮死了她罪不可赦啊。
她隻是想要找到心口處啊!
隻是還沒等山盼找到,殷昭飛睫毛一顫,慢慢睜開了眼。
殷昭飛此時很懵。
她本迷迷糊糊暈着,整個人像被糊住般,她嘗試掙紮,想醒卻醒不來,想睡也睡不了。
正當她苦悶着,一道微暖的氣息悄然靠近她。
殷昭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的同時,又滿心警惕。
她沒有聞到那人身上同其他大夫一樣的藥味,也沒有感受到她所熟悉的氣息。
是誰?
直到她感到幾根發絲碰到她,溫熱的呼吸靠近她,殷昭飛心一涼,府中人居然都沒有攔住這人。
殷府出事了?
殷昭飛頓時心急不已。
她認命了,認了失去武功的命,但她絕不能失去她的家人。
但那人似乎又遠了些,殷昭飛感受到她床沿邊有動靜。
那人坐在她床邊了?
她又感受到自己無知覺的手被那人細膩的手拿出,随後,暖和纖長的手指探上她的手腕。
似在為她把脈。
殷昭飛不由想起了白籁。
她下意識想要把那人認作白籁。
認作那個從前總是溫柔笑着關心她,又總是埋怨擔心她的傷,總是替她把脈的白籁。
而不是那個冷心冷肺,無情的白籁。
愛得越深,傷得越多,恨愈濃烈。
她又覺整個人難以呼吸,殘餘的内力在經脈中亂撞,讓她幾乎痛不欲生,便沒有注意到那人扒她衣服還摸她脖子的動作。
一陣涼意襲來,讓殷昭飛稍微冷靜了些。
她感受到涼意源頭時,心中一懵。
那人在幹什麼?
惱怒襲上頭,殷昭飛勉強睜開了眼,卻又是一懵。
眼前雖有些模糊,但她也看到了那人。
一個女子。
似乎有些緊張,她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圓眸亮着,含着光,帶着細碎窘迫的一雙眼,讓人心中不禁生出親近之意。
她很專心地拉着她的内襯,并未發現她睜開了眼。
殷昭飛有些為難。
她是出聲還是沉默,或者是重新閉上眼?
未等殷昭飛做出抉擇,那人擡眼與她對視上。
殷昭飛一愣。
那人像是呆住,直直看着她。一會兒,那人表情未變,很自然地将手從她内襯上拿開。
山盼表面不動聲色,内心早已淚流滿面。
她僵硬坐在床沿,又悄悄動了動屁股。
“咳,你是誰?”
為緩解詭異的氣氛,殷昭飛先一步用嘶啞的嗓子虛弱開口。
山盼像是松了口氣,站起身對着殷昭飛僵硬笑着,“啊,你醒了?我叫潘善,來給你解毒的。”
毒?
殷昭飛的表情有一瞬間空白。
她被人下了毒?
但她不蠢,聯想到一個月前她的内力有時會有片刻凝滞,與那蒙面殺手相鬥時神志有些不清,使用不出内力,再想到她明明隻是經脈盡斷,卻如此虛弱難愈。
她心中頓時一片清明。
壓抑住想要吐血的沖動,她冷冷一笑,面上不由挂上嘲諷,又很快收回。
她表情好了些,看着眼前似乎有些好奇的山盼,卻沒有解釋,隻是道:“所以剛剛是在替我解毒麼?”
山盼聽到這話,不禁摸了摸鼻子。
“嗯,我需要找到你身上的毒紮根在哪,由于這毒過于奇特厲害,我隻能在你心口處找。”
殷昭飛費力扯出一抹笑,“那請繼續吧。”
山盼慢慢點着頭,見殷昭飛看着她,有點不好意思道:“殷少主可否閉上眼?”
不閉眼她下不去手啊!
殷昭飛像是讀懂了她的潛在意思,很快閉上了眼。
山盼深呼吸一口氣,專心将殷昭飛的内襯扒開一條縫,露出心口處。
心口處無異樣,隻微微上下起伏着。
她便從袖子裡拿出一個香囊,指尖從中抽取一根銀針。
不同于殺伍塗那根針,如今這根粗了一點。
山盼用了些力氣,眼睛一動不動,手指拿着銀針,專注用力地插進殷昭飛的心口處肌膚。
幾乎是瞬間,那陰寒歹毒的東西像是被驚到,瘋狂逃竄。
心口處肌膚出現一個黑點,以它為中心,黑紅的紋路如同蜘蛛絲般蔓延在殷昭飛身上,又在距離臉上一點距離停住。
與之同時,殷昭飛表情變了,像是受到極緻的痛苦,整張臉緊緊皺着,脖頸處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出現在額頭鼻尖,面色如同紙灰般。
可她還是緊緊閉着眼,抿着唇未發出一點聲音。
她要死了嗎?
她隻覺渾身肉如遭千蟻啃噬,每一處骨節都在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指甲摳進掌心肉裡,摳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