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這麼晚你還沒有睡覺?”
山盼的腦袋從屏風後鑽出,一雙圓眸映着床邊燈籠和燭火的暖光,也倒映着床上那被紮成刺猬的殷昭飛。
她本來想偷偷看一眼殷昭飛狀态如何,畢竟過了三天,她還真擔心她第一個病人被她醫死。
殷昭飛視線瞥向來人,放下警惕松了口氣,胸腔中的郁悶也散去了些。
是她。
她醒了。
看起來恢複得很好。
真好。
“嗯,有些睡不着。”殷昭飛聲音溫和,“你醒了?身體難受嗎?感覺怎麼樣?有什麼需要和我說,你要的我盡力為你找來。”
山盼眸子亮亮的,邁着步子走到殷昭飛床邊,蹲下身與她平視,“我醒了,身體不難受,感覺很好,現在并沒有什麼需要的。”
殷昭飛此時的面色比初見時好了許多,除了還有些虛弱。
最令山盼開心的是,她的病人精神狀态很好。
街上初見殷昭飛,她的眼中是不敢置信和淺淺顯露出的崩潰。少年天才的一顆野心被打碎。
再見殷昭飛,她躺在床上滿是後悔的沉重與不甘的恨意。
山盼雖不明白她後悔什麼,卻也感受到她的郁氣。
或許那時的她已經感覺到自己會死。
不甘心自己無法報仇。
現在見殷昭飛,她仍躺在床上無法動彈,眼睛裡卻是有光芒的,想活下去的光。
一個人經曆的苦難是忽視不了的,痛也留在身體深處。如果沒有辦法走出它畫出的圈,人沒死活着也是一具行屍走肉,終究受其困而自毀。
反之,走出它的圈,人将獲得救贖。
山盼忽然笑了。
她想起她做出的選擇。
她以它一個點,畫了一個更大的圈。
她走出了她的苦難,把自己困在自己畫的圈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雖不知殷昭飛怎麼選擇,但她由衷為殷昭飛感到開心。
她的病人願意活下去,她作為一個醫者當然開心。
畢竟活下去才有一切。
殷昭飛看着山盼那抹笑,也不禁勾起了嘴角。
“我字掠霄。”
“掠霄?好寓意,我字望之,盼望的望,之乎者也的之。不過你怎麼不問我什麼時候替你治療?”
山盼不用問,想到殷昭飛的名便知道字是哪兩個字。
殷昭飛眨了眨眼,給人的感覺立馬從剛才的溫和沉穩變成少年意氣,“我怎麼敢問,要是望之你覺得我态度不好不願意給我治了怎麼辦?”
山盼眉眼彎彎,笑得更開心,“那不會,我潘善的善可是善良的善,無論如何都會給你治好的。”
她又道:“現在你覺得身體撐得住的話我便可以開始。”
“我餓了,一身銀針難受得我睡不着,我睡不着就更餓。所以你治着治着我會有可能撐不住順便餓暈過去。”
殷昭飛一番話說完,山盼無語凝噎。
現在還能扯東扯西,她難以想象殷昭飛過去是什麼樣。
“那你就餓暈算了。”
山盼輕飄飄說完,站起身走到門外看了一眼外頭天色。
夜空微亮,月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星光都有些暗淡,四處開始彌漫些早霧,朦朦胧胧地開始籠罩一切。
卯時了啊。
山盼想着,攏了攏衣裳轉身回屋。
“我還以為你走了。”
殷昭飛挑了挑眉,山盼離她有點遠。
山盼問道:“卯時了,你還不想睡?”
殷昭飛道:“不想。”
山盼笑道:“那好,我們來聊會天。”
殷昭飛擡了擡下巴,“聊什麼?”
“比如說殷明月和白宋是什麼人。”
……
天色初破魚肚白,東方叢雲中裂開一線琥珀光,卯時殘存的霧氣尚未散盡,懸在春柳綠絲上,彙聚又滴落散開在地上泥裡。
春風吹動鳥兒栖息枝,惹來陣陣啼。
杏花搖過,宿容一襲黑衣,垂着眼對着身前木門發着呆。
他微長的睫毛有些濕,像早霧散去前不小心觸碰到了它。
忽地,宿容抿了抿唇。
她還在睡夢中嗎?
他應該怎麼對昨晚的事情道歉?
明明想了一夜的措辭,他卻怎麼都無法滿意。
她會和他說話嗎?
她會說些什麼?
會說早安嗎?
還是問他為何找她?
他如何回答?
“宿容?昨晚睡得怎麼樣?”
熟悉的清脆聲音不是來自屋内,而是來自他的身後。
魏奚止呼吸一滞,身體瞬間僵硬住。
她什麼時候出去了?
她發現自己一直站在她的門口了嗎?
但他還是下意識回答她的問題。
“嗯,很好。”
明明他一晚都沒睡。
他又對她說謊了。
“那可真好。”
山盼有些感歎似地開口。
她才和殷昭飛聊完天回來。
殷昭飛因為太餓喊人喂飯吃,而她在婉拒一起吃的邀請後因一時間知道的東西太多,想要緩一緩便準備回房間,沒想到看到宿容直愣愣站在她門口。
表情冷得像是要把她揪出來算賬一樣。
想到她和殷昭飛都沒睡覺,她就忍不住問宿容睡得怎麼樣。
結果他居然睡了一晚上好覺?
她自己并代表殷昭飛表示感歎。
山盼好奇宿容怎麼還背對她,便邁着步子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