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整。
貝家别墅一樓寬敞明亮的客廳裡,巨大的水晶吊燈散發着柔和卻有些空洞的光暈
照亮了每一個角落,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越來越濃重的沉寂與不安。
窗外,城市的霓虹早已亮起,勾勒出遠處樓宇的輪廓
通往江家小院的那條熟悉的路,隐沒在沉沉的夜色裡
像一條通往未知的、令人心慌的隧道。
江幸穿着何古給她準備的嫩黃色小鴨子圖案睡衣
抱着一個半人高的、毛茸茸的泰迪熊,這是她放在貝家客房裡的“守護者”
江幸蜷縮在客廳那張巨大的奶油色布藝沙發裡。
她小小的身體陷在柔軟的靠墊中,顯得格外單薄。
平日裡靈動有神、像盛滿了星星的大眼睛,此刻卻失去了光彩,蒙上了一層迷茫和揮之不去的困惑。
她不再像白天那樣在玩具房或露台玩耍,隻是靜靜地坐着
視線時不時地飄向玄關的方向,又落回懷裡小熊黑亮的玻璃眼珠上
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不安的陰影。
貝羨穿着深藍色的恐龍睡衣,原本精力旺盛的他,此刻也像被抽走了部分活力。
他盤腿坐在厚實的地毯上,面前散落着他最心愛的合金小汽車模型
但他的手隻是無意識地撥弄着車輪,并沒有像往常那樣讓它們“馳騁疆場”。
他那頭遺傳自貝衡的濃密黑發此刻顯得有些亂糟糟的,小眉頭微微蹙起
帶着一種超越年齡的、屬于小男孩的煩躁和不解。
他擡頭看了看牆上那個造型别緻的歐式挂鐘——時針不偏不倚地指着“8”。
他記得很清楚,媽媽說過,爸爸和姜姨、時外婆晚上會回來一起吃晚飯的。
可現在呢?晚飯時間早就過了,餐桌都收拾幹淨了。
“小幸,”
貝羨的聲音打破了客廳裡令人窒息的安靜,帶着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煩躁
“姜姨和時外婆,還有我爸爸,他們怎麼還不回來呀?”
他丢開手裡的小汽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江幸抱着小熊的手臂緊了緊,把小熊的臉貼在自己的臉頰上,仿佛在汲取一點溫暖和勇氣。
她的小嘴微微癟着,聲音悶悶的,帶着濃重的鼻音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不知道……何姨說,他們有事在忙……可是……”
她頓了頓,大眼睛裡迅速蒙上一層水霧
“可是以前再忙,媽媽和外婆也會回家陪小幸睡覺的……媽媽答應過小幸,每天晚上要回家講新故事的……”
後面的話幾乎變成了帶着哭腔的喃喃自語
她把臉更深地埋進小熊柔軟的絨毛裡,肩膀微微聳動。
貝羨看着江幸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心裡的煩躁更甚,還有一種隐隐的、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慌。
他“噌”地一下從地毯上站起來,邁開小短腿就朝廚房方向跑去
“我去問媽媽!”
何古正站在廚房的島台邊,背對着客廳。
她手裡緊緊握着一個已經涼透的骨瓷茶杯,指尖用力到泛白。
寬大的墨鏡依然架在鼻梁上,遮住了她紅腫不堪的雙眼,卻遮不住她緊抿的、毫無血色的嘴唇和緊繃的下颌線。
王文阿姨站在一旁,滿臉擔憂地看着她,手裡拿着一塊幹淨的濕毛巾,想遞過去又不敢打擾。
何古的耳朵一直豎着,客廳裡兩個孩子的對話和江幸那帶着哭腔的喃喃自語,像細密的針,一下下紮在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她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醫院那邊沒有任何好消息傳來
貝衡的電話也處于忙線的狀态,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是淩遲。
她必須維持着表面的平靜,為孩子築起最後一道脆弱的屏障。
“媽媽!”
貝羨的聲音在廚房門口響起,帶着孩子特有的直接和不滿
“爸爸和姜姨、時外婆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呀?小幸都要哭了!他們說話不算話!”
小家夥仰着頭,黑亮的眼睛透過墨鏡的縫隙,努力想看清媽媽的表情。
何古的身體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