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先一步沖進病房,斯野靠在窗邊,手裡夾着根煙,聽見動靜轉過身來,眸色晦暗不明。
“先生,你……”
司染緊跟其後,她跑得太快,心口狂跳,額頭上鋪了層冷汗。
四周陷入沉寂,空氣似乎變得濃稠。
霍言抓了抓頭:“夫人來、來了。”
斯野彈掉煙灰,将煙頭摁滅,扔進滅煙器。
“先生,您剛才沒聽到什麼聲音嗎?”
斯野擡眼看他:“聽到了。”
“啊?!那……”
“聽到你的聲音了。”斯野補充道,眼神平靜,“很吵。”
“……”霍言收嘴,回神看了看司染,自覺地帶門退出:“夫人和先生好好享用晚餐。”
關門的一瞬間,司染恍惚聽到一聲低喘,似來自于斯野。
可再看向他時,人已經坐在了餐椅邊,正在舀湯。
司染不好意思讓他一個人弄好了,她過去吃現成的,連忙去洗了個手。
再回來的時候,湯飯都已經從保溫碗裡分好了兩份。
她道了聲“謝謝”,隻得接下。
司染坐下,兩人對面。
斯野夾菜就着米飯,似乎沒有跟她交談的意願。
司染也夾了點菜,岑姐的手藝真的很好,普通的木耳菜被她做得入口順滑,即便用保溫桶帶來,可色澤仍然好看,難以想象剛出鍋擺盤時候的精緻。
她從未與斯野一起吃過飯,這是頭一次。
他吃飯時候很斯文,禮習很好,一小口一小口地嚼,飯量不大。
碗裡的米飯還沒有她的多,可是依舊夾了不少木耳菜。
沒一會兒,他就放下來筷子。
“你吃完了嗎?”司染擡眸。
“嗯。”
“可是。”司染望了望他總共就夾了兩三次的菜,還有一動沒動的湯,話比腦快,“你吃得比貓還少。”
斯野挑眉,又“嗯”了一聲,語氣透着點玩味。
司染蓦地低下頭,一個勁地扒飯。
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剛才順口就那麼說了出來,就是真覺得他吃得太少。那麼高大的男人,居然食量這麼少,讓她有點吃驚。
斯野沒再說什麼,人去了浴室。
司染張了張口,想提醒他,剛吃完飯就去洗澡對胃不好,可話還是咽了回去。
岑姐做的四菜一湯,葷菜有魚,糖醋松鼠魚。
司染夾了一塊放在嘴裡,味覺扯着思緒一路回溯,追往到日落昏黃的小河邊。
李雨棄熟練地翻轉着烤架,小黃魚在他手下被烤得滋啦作響。
他時不時往上面倒一些調味料。
一開始司染以為調味料是他買的,後來聽田淞說,李雨棄養父不在的時候壓根不給他錢。他吃得東西都是門口菜園自己種的,米是喂的母雞賣雞蛋換來的。
所有的調味料都是他自己動手做出來的,有時候也會用這個賣點錢。
李雨棄的日子很苦,他養父回來的時候就打他,還不如不回來。
可他手很巧,沒有他不會的東西。
十歲的司染的蹲在泥地裡,絲毫不管生日剛買的新鞋被土弄得髒了鞋邊。
她攙着流着口水,不停地催:“草草哥哥,快點烤啊。”
李雨棄拿着手裡的小蒲扇朝小女孩頭頂敲了下,卻不舍得用力氣,拖着腔調故意逗她着急。
“哪那麼快,等着。”
浴室水聲戛然而止,也同時止住了向外源源不斷竄出的舊日往事。
司染在收拾餐桌,好多東西沒吃完。她從小就不舍得浪費食物,真的不舍得扔,收拾的動作都變慢了。
她第一次扔掉半個沒吃完的包子時,李雨棄氣得跟她一個星期沒說話。
後來,她實在忍不住,買了個新包子主動去找他和好。準備當着他的面把包子吃完,然後保證以後再也不浪費的時候,卻不小心看到他養父因為他煮粥放多了米打他。
那是她一輩子都不能忘掉的畫面。
她太小,不敢上去阻止兇暴的大人,隻敢在事後偷偷跑過去扶起李雨棄,滿臉淚水問他疼不疼。
少年一邊臉腫着,看着她手裡早就髒掉的肉包子,卻對她笑:“來找我認錯?”
小司染用力點着頭,淚水和着髒包子一股腦往嘴裡塞,含含糊糊地哭:“草草哥哥我以後再也不浪費了,你别生氣了。”
包子被李雨棄拿掉扔了,少年發紫的手指揉着她後腦勺,語氣溫柔:“草草哥哥不生氣。”
身後手機鈴聲傳來,斯野接了電話。
很短,他就嗯了幾聲,很快挂斷。
看到司染準備往垃圾桶裡倒菜:“放那,我一會兒還吃。”
司染動作一頓:“可是都涼了。”
“醫院有微波爐。”
司染把飯菜放好,才想起這病房不是她認識裡面的病房,不僅有微波爐,還有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