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溫川拿刻刀雕琢着手裡漸漸成型的木頭。

青漁從外面走進院子，“聽說張軒醒了，還在修養。”

青漁今日進城，有不少人偷偷議論着赴任宴會的事情，好在不過一天時間兩位夫人都已找到，就是張軒受了些罪。

溫川“嗯”了聲，手下動作不停。

他今早醒來後就一直在忙着雕東西，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許久不碰，還得找找手感後再正式雕刻。

青漁先進了廚房，拿了些菜葉子，走近雞圈，她背對着溫川開口。

“我今天，看見城裡來了鎮妖閣的修士。”

是儋州分部，青漁今日看見他們的身影後特意看了他們腰間的令牌。

溫川吹着木屑，一時間沒回答她。

上午溫和的陽光灑進院子，少年專注的刻着手裡的木雕，透過陽光，将想象拉入現實。

青漁倒也不氣，她知道溫川很少關心這種外面的事情。

她撂了把菜葉子給菜菜，拍拍手，一個轉身又坐在躺椅上搖晃着。

她仿若自言自語的說着話。

“看到他們真是煩……其實我真的很奇怪，妖殺妖大多是為了修煉，人殺人卻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但最後結果不都一樣，何況我們妖也不是見人就殺，他們總要逮着妖就殺。”

青漁頓了頓，她也沒看溫川，好像因為溫川從不關心這些事情，她由此難得找到了一個說話的方式。

“我常在想，妖和修士差在哪裡，總說從前妖為禍人間，可有些修邪道的修士還不是一樣。”

“我知道妖族修煉和人族修士不一樣，可也沒必要因為這個見妖就殺……尤其是在妖明明救過你了以後……”

“我們明明用的同一種東西修煉，非要分個靈氣妖氣……”

“其實我想了想，妖族是明着危險，人族是暗戳戳的起壞心……”

“我以前若不是聽說人間繁華無比，我才不從歧山跑出來，這人世風物我沒怎麼看見，許多莫名其妙奇奇怪怪的人倒是見了個遍。”

“嘴上一套腳上一套，弱的要命還主動招惹你的，因為一個眼神就要殺人殺妖的，莫名其妙掐着人家脖子要人家一家子命的……”

“尤其是害我跳海的那些人，我分明什麼都沒做，他們卻追了我一路，還下了陰毒，而且一個個的修煉的還不到家，一堆人到最後被我殺的我都不知道剩下半個還是一個。”

“他們圖什麼呢，死嗎？”

“在青水修行了這麼久，我還是沒能弄懂那些人是為什麼……”

青漁看着天空念咕念咕。

偶爾空氣裡漂着溫川那邊傳過來的木屑，她輕輕吹着。

其實她也不是如此煩惱那些事情，隻是她今日心情很不好。

鎮妖閣的出現讓她再次意識到人妖不兩立這件事情，真好笑，她在青水和溫川相處這麼久，她還幫溫川洗碗呢。

更别提她很快要去報仇了。

青漁很不高興。

報仇于她不是什麼快意的事情，她受到的傷害不會因為敵人死了就消失在她的記憶裡，她報仇不過因為他們活該。

除此之外她還要趕路，她吃不上好吃的，她還得殺妖，或許還要殺很多人，真的很煩。

“槐樹老頭子說的什麼山川湖海，萬裡江山，什麼摘星夜景，盛京繁華，我除了海一個沒見過，還要背着包袱從南到北去報仇……”

青漁癟着一張臉，她小聲嘟囔着。

“什麼東西——哎——”

青漁擡手，一把抓住了溫川突然撂給她的一小塊木頭。

青漁張開手掌，一朵小小的木頭花安靜的待在她的掌心。

好幾朵湊在一起，還挺好看。

她擡眼看向溫川。

高大的少年坐在一堆木料中間，手裡還拿着刻刀，他也擡頭看着她，少見的沒什麼表情。

“青漁，想不明白就不要去想，因為你與他們不同路，那是你一輩子也想不通的事情，與其去想那些，你不如猜我晚上會做什麼給你吃。”

空氣裡的木屑好像有點多。

少女突然覺得嗓子有點癢，她想，他倒是說的好聽。

不自覺地，那朵木頭花被握緊了幾分，

她坐起身，半是認真半是随意的看向溫川。

“所以，我們會同路嗎？”

溫川亦回望着她。

其實他有些意外，青漁從回來後就一直在說話，她很少這樣，他認真聽着，卻莫名想起他剛剛救下青漁的時候。

她那時候很是不好看。

全身浮腫，灰頭土臉。

坐在角落一言不發，沉默了将近一個月。

溫川那時還以為自己撈上一條啞巴小醜魚。

其實那時青漁便是偷偷走了，溫川也不會說什麼，他不過随手救下她，并沒有想向她讨要什麼。

可是青漁沒有離開，某日她開口。

第一句話便是她會報答自己。

溫川覺得挺好，畢竟事實本就如此，他很滿意自己救下了一個很知事理的小妖怪。

後來多日相處，又加上她剛剛大發牢騷，溫川都以為她其實知事理卻不太通情理。

——“所以，我們會同路嗎。”

陽光閃耀着。

少女漂亮的眼睛望向自己，奇怪的是，她眼裡沒有期冀，仿若隻有疑惑和純真。

她的眼裡好像有光。

溫川笑。

他突然有些後悔這麼快就把雕好的木花送給她。

原來，

她很通情理。

盛夏時分，海浪層疊。

少年清潤的聲音揮去了幾分空氣裡經久不散的悶熱，卻又莫名帶來了一種新的燥意。

“青漁，其實你隻需說，你想便可。”

……

三日後，萬福樓大廳。

青漁擡頭看着大廳中間挂着的那個華麗圓盤。

仔細看那盤子好像在萬福樓裡挂着的時候還挺大，邊緣鑲嵌的珍珠看起來更貴氣了。

怎麼說呢，一個靈器，變成華麗的飾品，在酒樓裡調節溫度，溫川怎麼想出來的呢。

她深思着，溫川卻不緊不慢的從二樓下來。

“走了。”

青漁回神，跟上了溫川。

“你還要去哪裡呀，感覺你走了城内好多地方。”

青漁和溫川今日一起出了門，溫川說他離開前要和一些長輩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