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青漁輕輕念着,看向眼前的這一幕。
低垂的天幕厚重如鉛,黑壓壓的天色似乎要将整個世界都擠壓吞噬。
三人腳下,一條小河無聲無息地蜿蜒延展,河水在濃稠夜色的浸染下,黑得深邃瘆人,猶如一條恐怖的墨色巨蟒,泛着冰冷幽森的光,隐隐的,他們還能聽見河水流動時發出的似有若無的嗚咽聲。
青漁擡眸遠眺,一座龐大到令人絕望的戲台撞入眼簾,仿佛是從深淵中拔地而起的巨大建築,向着無盡的虛空延伸,根本望不到邊際。
這巨大的戲台并非是現實的木石磚瓦,而是由扭曲盤繞的墨紅色樹藤構成,細看之下,那紅藤縱橫交錯,肆意蔓延。
它們相互糾纏,勾勒出無數個看似規整卻又透着詭異的空間方格,這些小空間層層疊疊、一列列、一排排,如同精密織網,密密麻麻——
遠看像一個巨大的戲台子,仔細觀察,那些由樹藤分隔出的小方格,又透出隐隐綽綽的人影,好似一個個禁锢靈魂的牢籠,遠遠望去,讓人脊骨生寒。
“那似乎是……戲台?”
秦天書仔細的看着,遠遠望去,那方格裡人影交錯,光影輪轉間,像是小戲台上一出又一出的戲。
他不自覺歎道,“别說,大戲台套小戲台,一格一格的,挺适合放東西。”
溫川皺眉看着所謂的戲台,他隻覺得這畫裡藏了太多哭聲,容易激起人心中的情緒,“……還是先找到人再說。”
青漁眯了眯眼,輕輕旋手,意圖以陣搭橋過河之時,壓抑絕望的哭喊聲突然響徹四周,那聲音中飽含着痛苦、恐懼與絕望,令人瞬間頭皮發麻,心髒也随之揪緊。
與此同時,一股古怪的墨水味彌漫開來,清冽中帶着一絲苦澀,似是從每一個戲台中滲透而出,與這古怪而沉重的氛圍交織在一起。
溫川環顧四周,輕輕感受着這陣古怪的墨香,“看來這畫裡,還有個做主的。”
秦天書用扇掩鼻,微微搖頭歎道,“怪不得她能破了我的幻境,這畫中方格,處處是戲本呐。”
青漁:“所以這是,要請我們看戲了。”
……
畫中某格。
張軒背着刀,交叉着腿坐在地上,雙手在背後撐着地,他擡頭百無聊賴看着上方的紅藤。
“幸好有你啊,菜菜。”
菜菜窩在地上,剛剛小雞一直勾勾勾的叫累了,現下老老實實的在地上畫圈圈。
張軒瞧它那樣覺得好笑,“菜菜啊,我不是陪着你嗎,别急呀,我們再等等。”
再等等吧,大不了我們一起死。
也許是等久了,張軒坐着都有些嫌累,幹脆換了個位置,将血月刀抱在懷裡,他背牆靠着小憩。
他沒能入戲,是因為他從未出戲。
少年眼神半阖,隻是安甯的坐在那裡,就連往常喜歡顫動的血月刀都安安靜靜,乖乖的待在主人懷裡。
輕輕的,有腳步聲響起。
張軒虛弱的擡起頭,無力的睜開眼。
一片模糊之中。
青衣書生搖扇而來,丹鳳眼裡滿是興味。
……
青漁看了一場好沒意思的戲。
故事的開頭是小狐妖上山遇險,生死一線之間被一端方雅正修士所救。
少女心事易懂,就此愛上了那君子修士。
小狐狸赤誠熱烈,又生的好看,癡纏之間,二人均是動了心意。
可惜天意弄人,狐狸表明心意之際,卻發現男人早有婚約。
少女悲泣,男人沉默的守護着她。
分别之際,小狐狸不信他真的會成婚,以救命之恩作名,為愛奔襲千裡,偷偷跟着他來到盛京,不想卻遭衆人針對,一來二去,小狐狸和男人的感情反而更好了。
隻是迫于形勢權貴,男人最終還是娶了婚約對象。
小狐狸心痛不已,她并非自甘下賤之人,自此便回山不出。
幾年後,男人原配妻子病逝,二人終成眷屬。
……
好一出,破,戲。
被人所救,心生愛慕?
什麼意思,救命之恩以身相許不是人族惡習嗎?她妖族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扯那惡臭習俗作甚?
為愛奔襲,棄婚藏三?
不是都說了有婚約嗎,還奔襲,奔到人未婚妻懷裡嗎?
沉默守護,這男人有張嘴就知道親妖了?自甘下賤,背信棄義,有張人皮顯着你們了。
原配病逝,終成眷屬?
……我大妖族!怎麼會出如此敗類!殺了!都殺了!
青漁沉默的看着這戲,緩緩呼出一口悶氣——
這破戲誰寫的,秦天書要是寫出這樣的話本子,她要狠狠嘲笑一番才好。
一片白光之中,有女人低低笑着。
“姑娘也覺得這故事扯得很嗎。”
青漁笑笑沒說話,她回過神來,覺得有些病人不好說不好說,戲中戲的,還是圖個樂就好。
光影流轉,伴着空中女人的低笑之音,青漁睜眼,看見了另一個版本。
某家有女,溫善守禮,柔嘉溫婉。
十歲,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十二歲,兩家締結婚約,結兩姓之好。
十五歲,未婚夫于家中藏匿陌生女子,喧鬧間被推落水中,落下病根,自此閉門不出。
十六歲,朝堂政事牽連,父辭官,家中遭人威脅,無奈之時,未婚夫上門。
漫天風雪之下,少女微紅着眼,應了他的求娶。
十七歲,春日婚,甜蜜有時。
冬日,二人喜得一子。
二十歲,夫君書房内,藏有女妖,夢回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