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呗,”程終聳了聳肩,臉上沒有絲毫悲傷,無所謂般道,“母親病死了,我的父親還是被我的叔叔殺死的,我趁他不注意,逃了出來。”
“那你跟我一樣慘。”
阿槐又釣上來一條魚,他一邊平靜地拽魚線,一邊又問:“所以你在準備報仇嗎?”
“我怎麼報仇?我這副病恹恹的樣子,怕不是報仇,而是去送死了。”程終說着,将魚鈎從魚嘴裡拔了出來,放到了自己的筐子裡,笑道,“這條魚,阿槐送我好不好?我想給程夫子熬魚湯吃呢。”
“那你再多拿幾條?”阿槐十分豪邁地将簍子提了起來,往程終的筐裡倒。
二人釣了許久的魚,肚子都有些餓了,于是一同去旁邊的林子裡拾了些柴火,準備烤魚吃,回來時卻看到姚褚踩在他們坐過的石頭上,身後的小喽啰抱着他們的魚簍,而魚竿卻漂在河面上。
“你們誰啊?”
程終将柴火扔在地上,怒沖沖地就要沖上去,阿槐忙拉住了他,對姚褚說道:“姚公子何時回的秣陵?令尊這麼快就解除了公子的禁足令?”
這姚褚,是方扇謹的表哥,買通刺客欲殺紀常羲的那位。當時姚家的人賠罪又賠錢,恨不得将姚褚扒個幾層皮,奈何他是家中獨苗,既不中看也不中用,也要留着傳宗接代。
阿槐對這樣的人是嗤之以鼻的,他先前就聽聞姚褚回了秣陵,還打傷了幾個嘲笑他的學子,但姚褚越是在意臉面,阿槐就越是要戳他的痛處。
果然,姚褚抓過魚簍就朝阿槐和程終扔了過來,阿槐隻一個擡腳飛踢就輕易地将魚簍踢了回去,姚褚反惹了一身魚腥味,抹了一把臉,狠狠道:“好你個紀槐,以為當紀家的狗,本公子就不敢動你嗎?”
“姚公子難道敢嗎?”阿槐面無表情,“今日釣的魚可是鹿鳴公子指定要的,你将魚弄灑了,長公子絕不會饒你。”
除卻揚州牧紀宗岚,紀長嘉便是秣陵中最令人膽寒的存在,他本就名氣斐然,十歲所著文章,就被世人廣為傳閱,就連一向提防南府世家的正元帝都曾當着滿朝文武誇過紀長嘉。
但紀長嘉并不是真正的溫潤公子,掌管着秣陵的刑獄,絲毫不曾手軟。紀長嘉對霍韬起疑後,就曾命人在秣陵四周剿匪,凡是偷盜打劫、私屯大量兵器之人都被打入大牢,枭首示衆。
當然,這些是紀常羲不知道的,下人們也不會在紀常羲面前多嘴。
“哼,”姚褚将地上的魚簍踢到阿槐面前,面帶不屑,“你不是挺能釣的嗎?鹿鳴公子要的魚,沒多久就能釣到了吧?紀槐,我聽說你要去宮邸學了,你看着,也不像博學的樣子啊……”
程終諷笑:“你個酒囊飯袋能看出什麼來。”
“你他娘的再多嘴一句……”
姚褚一拳揮向程終,距離程終的鼻尖還有一厘米時,卻先被阿槐一拳打歪了臉,接着,二人便厮打了起來,混作一團,姚褚使的是蠻力,阿槐也算得上練家子,沒幾個回合就把姚褚打趴下了。
“别打了,紀槐,别打了,求你别打了……”
姚褚連連求饒,他臉上沒什麼傷,但幾個要害處都被阿槐下了重手,傷是驗不出來的,隻有骨頭會不住的疼,這是霍韬教他的招數,很是實用。
阿槐本來也隻想點到為止,聽他求饒,便收了手,垂眸俯視着蹲在地上的姚褚,淡聲問道:“魚都灑了,姚公子打算怎麼賠?”
姚褚結巴着說:“我我我……待會就讓人送兩筐魚去……紀紀……府……”
阿槐點頭示意他可以滾了,旁邊被吓呆了的小喽啰便扶起地上的姚褚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河邊。阿槐轉頭看向程終,卻見他打量着自己,眸中泛着晦暗不明的光。
“怎麼了?”
程終隻搖了搖頭:“沒什麼。”
阿槐回府後,将魚送去了廚房,廚房中的廚娘正在挑選韭菜,旁邊放了兩大籮筐的魚,阿槐還以為是姚褚送來的,想着他動作倒是夠快。
廚娘卻笑着問了一句:“阿槐,怎麼你今日也買了魚回來?長公子突然命人送了兩筐的魚來,說是好友家的魚,今年豐産,就送了兩筐,這麼多都不知道要吃多久呢。”
長公子?阿槐皺眉:“阿嬸可知是那位好友麼?”
“這我就不知道了,想來是賣魚的吧?說來也奇怪,長公子竟也有這樣的好友……”
阿槐聽罷,将魚放下就走了,走至池邊槐樹時,正遇見下值而歸的紀長嘉,右手拿着一卷竹書。
阿槐見了個禮:“郎君。”
紀長嘉微微颔首,對阿槐說道:“昨日我已将文書寫好,待父親蓋過章後,便可交至雒陽,到時阿槐就是宮邸學的門生了,這些日子也不要懈怠了功課,宮邸學可比青蓮經館更難以立身。”
“是,謹聽郎君教誨。”
阿槐應下了,眼皮微擡,瞟了一眼紀長嘉淡然如風的面龐,又迅速低下頭去,猶豫着是否開口。
紀長嘉似察覺到了什麼,問他:“阿槐可是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