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男子向旁走多了一步，與楊十三拉開些許距離。話語有些生硬冰冷。若要按明樂人對雅話的審評标準來看，這位客人的語音語調可以說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诶，好好好！”

楊十三在袖子裡悄悄轉着自己剛剛被那爪子抓痛的手腕，象征性賠了個不是。

依舊是笑臉相迎，樂呵呵道：

“客人外地來，有所不知。我明樂國向來崇尚禮教，有避尊者諱的禮。”

“因此，那位公主的名諱自然也是要避的。”

“那是閉月羞花，皎月之輝，饒是尊名也不足以顯其榮寵尊位。”

“老話說‘到什麼廟，拜什麼神’，國号為封，隻此一位。”

………

楊十三一路走，一路故作高深地介紹，一副十分油滑，萬事精通地模樣，聽他說話介紹，很容易讓人産生能順着這個明樂通搭上明樂皇族這條線的錯覺。

領頭的男子沒有看旁邊的楊十三，隻順着大路走着，如鴉羽低垂的眼睫之下，亞色寶石一樣的眸子精亮，聽楊十三說到“國号為封，隻此一位”時，不自覺舔了舔有些開裂、至今尚未全好的的唇瓣。

身後有大肚的中年男人哼了一聲，又将牽着的馬的毛順了順。

……

将這一行客人送入客棧，楊十三又與那領頭的年輕男人說了許多明樂的人情風貌。見客人對明樂公主甚是好奇，遂又将公主出生時的那些天象顯瑞的民間奇談，混了自己胡編亂诹的想象内容一并說與客人聽。

直到這行人中的一個黑袍男子，敲門說找頭兒有事相商，楊十三這才領了賞，道謝離去。

這行人打賞出手闊綽，自稱是做生意的，然而他們的所攜帶的貨物很少，若是從西域來，那這麼遠的路，竟然隻是用馬載貨，光是馬的草料都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若真如他們所說是來販賣皮草，那這點貨物根本不夠回本！且這行人身上淩厲的氣質也絕不是普通商人應該有的，就是镖局的人恐怕也是難見這樣的氣質。

如今，雖然前線偶爾有戰事傳來，但影響不大。明樂城作為明樂的國都，遠離邊疆，且明樂本就強盛，民風奢侈，國都更是大興奢靡之風。治安良好，夜不宵禁，歌舞盛行。

楊十三自诩識人頗有眼力，這一行人絕對沒有沒有那麼簡單，絕對不是商人。那麼，既然不是商人，他們為什麼假扮成商人來到明樂？那麼多破綻，城門那可是有兩重檢查，他們是怎麼被允許城的？……

如此問題一多，楊十三也沒想出個索然來，見日頭不早了，順路去酒肆裡打了二兩小酒，一路喝，一路賞街觀景，時不時暈暈乎乎來上一句當下流行的詩，一路溜溜哒哒回家。

第二天，楊十三依一早來到客棧。

隻有昨天領頭的那個年輕男人接見了他。他陪着領頭的男人逛了一天，介紹完了明樂城的大緻情況。他注意到，眼前這個氣質沉靜内斂的男子似乎格外關心明樂城的城市功能部署和車馬交通情況。

外來者是會問這些，畢竟人生地不熟的，但眼前這位似乎關注的過多了。連一些地頭的暗道、小路都問。……想來定不是什麼正經生意。

那……要不要報官呢？如今聖上對外邦的态度雖然比先帝時開放包容，甚至朝中不少官位都是由外邦人擔任，但……

雖然想得多，但楊十三并沒有當面表現出來，隻是晚上喝醉與客人告别後，自己又繼續喝着小酒醉醺醺回家。

一到家，楊十三倒頭即睡，腦袋剛沾到枕頭就鼾聲如雷。他一人住，平日裡也沒人管他，這一覺甚沉，不料再睜開眼時，是被窗外的喊殺聲、馬蹄踏碎的尖叫聲吵醒的。

透過門縫看出去，一顆還睜着驚恐雙眼的血頭顱直接迎面飛來。他與那雙驚恐的布滿血絲的眼睛對視。頭顱在在門闆上，又順着門沉重滑落，黏稠的鮮血從門縫裡噴入，滑落，濺了楊十三一臉。

……

明樂宮。

一窈窕少女從九重屏風後走出，華裳的裙擺像如綢的牡丹花開一樣絲滑舒展，她走到梳妝台前坐下。

銅鏡裡，她肌膚如上好的羊脂玉白皙細膩，眉如花妍，目似星。青絲如瀑披在肩頭。微抿在唇齒間的輕笑，是張揚的明豔。美得驚心動魄。

雖然明天才是這位正兒八經的生辰，但這位也是早在三個月前就被跟着一起忙。例如現在，再最後試一次華服。

梳頭的宮女拿着木梳從這位頭上一梳到底，雖青絲順滑，但宮女的動作依舊緩慢輕柔，似乎是怕驚擾了這位畫裡才有的人。

正當所有人都為這位的國色天香屏息斂聲，生怕驚擾時。

隻見一個小宮女衣服淩亂就慌慌張張的沖進了公主寝宮，像失心瘋似的喊着：“殿下！殿下不好了！明樂城破了！”

掌事禮儀的姑姑正想呵斥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不懂事的，隻見又一個宮女直接闖入。還是胸前一大片像是血染開的殷紅，背後插箭。跌跌撞撞，撲在地上，口吐鮮血：“明樂亡了！”

說完就是兩眼一翻，血沫大股大股從口中湧出。

見着這場景，刻入骨髓的禮教使在場所有人都保持克制，沒來得及第一時間尖叫。

隻是梳發宮女手一抖，揪下明樂公主三根頭發。色厲内荏訓斥了兩個已經倒在地上的宮女：“怎麼說話的！慌什麼慌！公主這不好好的！”

偌大的寝殿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燭花滴落的聲音，錦簇的鮮花芬芳撲鼻，濃烈的血腥氣也在沖擊在場每一個人的神經。

梳頭的宮女手瞬間又一頓，快要绾好的發髻又散下一縷附着在臉頰。

鏡中的美人似乎甚是不滿。不禁皺眉，輕聲責怪道：“慌什麼慌？”

那第一個不知哪個宮來的小宮女，立刻不敢再賴在地上，掙紮着爬起跪好，不停的磕頭請罪。

梳頭的婢女也跟着趕忙跪下請罪。

一大早的，這都是什麼事啊！隻見坐在鏡子前的美人不耐煩的揮揮手，梳頭的婢女就戰戰兢兢站起身，宮人得了授意便叫這小宮女起來好好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