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事後，新王震怒，明乾宮一直是封鎖的，除了特許的宮婢可以進出，也就隻有江枻瑾在明乾宮裡安分度日。

安排照顧的嬷嬷，也深谙調教之道，下人吃了苦頭教訓，自然是該長記性的，倘若和劣質的馬駒一樣還不能長記性，那一定是苦頭吃的還不夠。

新帝至今稱帝也還沒有舉行正式的登基大典。按大祭司的問天的旨意，應當在春回大地時萬國來朝才好。

春節按明樂舊俗一般都是朝臣各回各家過，如今萬安國元宵繼承明樂的禮儀舉行宮宴，早些日子便有司禮監安排了下去，連冊封美人的旨意一起送入明乾宮。據說這次那位倒也沒什麼反應，隻是按規矩叩謝聖恩學乖了許多，比明樂舊朝時更有女子該有的美德了。

元宵還有三天佳節，如今的建安城裡華燈初上，芙蓉花型的花燈擺滿長街，隻是這次是因為芙蓉花華美純潔，最适合襯托新帝治下的萬安國盛世氣象，也最适合表達人民對天子的敬仰。

佳節當天，明乾宮掌燈借此，宮道上更是挂滿了花燈，整個皇宮都是煥然一新的富麗堂皇，宮人都得了賞，人人臉上都洋溢着笑。

“陛下駕到！”随着太監的通告，早已來到宮宴現場的大臣貴婦都紛紛行禮。

岩川野穿着繡着銀龍暗紋的便裝牽着江枻瑾入場。華服的後擺拖在地上，輕紗曼妙，更襯得美人風華無雙。

“衆卿免禮。”岩川野坐上高處為他準備的座椅，江枻瑾站着，看看唯一一把椅子被岩川野坐了，台下所有的位置都安置了大臣貴婦，江枻瑾呆呆地看着那些在坐的熟悉面孔，這才驚覺原來她一個美人是沒有座位的。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衆賓客入座，江枻瑾站着，突然覺得自己與站在一旁執扇的宮女并無二異。

此刻，琉璃宮燈高懸，映得太極殿内亮如白晝，滿朝朱紫，觥籌交錯。站在岩川野身側，指尖微微蜷縮在寬大的袖中。滿殿燈火輝煌，照得她臉頰發燙，可脊背卻如浸在寒冰裡。她垂眸望着地面金磚上倒映的模糊人影——那是她自己，華服加身卻形單影隻，連影子都是伶仃的。

殿中絲竹聲起，舞姬們水袖翩跹，如彩蝶穿花。大臣們推杯換盞，貴婦們掩唇輕笑，無人注意站在高處的美人正死死咬住唇内軟肉，直到嘗到血腥味才松開。

“怎麼？”岩川野忽然側首，聲音低沉，隻有她能聽見，“站累了？”

江枻瑾睫毛一顫，恭敬地微笑着福身：“臣妾不敢。”

岩川野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今日她穿着藕荷色織金襦裙，脖頸薄紗間隐約可見咬痕，腰間玉禁步紋絲不動，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比起半年前那個一言不和就拔刀砍人的明樂公主，如今的江枻瑾确實“乖順”了許多。

“陛下，”兵部尚書盧遠山突然起身舉杯，“臣聽聞東南府進貢了一批罕見的夜明珠，正适合鑲嵌在陛下登基大典的冠冕上...“

話題一轉，又回到歌功頌德。江枻瑾靜靜聽着，目光不經意掃過席間——一個眼熟的男子正摟着個宮女調笑，手已經探入對方衣襟；幾位新封王的西南盟新長老醉眼朦胧地盯着舞姬的腰肢；而盧遠山說話時，袖口金線繡的貔貅紋在燈下閃閃發亮。

——那本該是江氏皇族才能用的紋樣。

“江美人似乎對盧愛卿的衣袖很感興趣？“岩川野突然發問，驚得江枻瑾心頭一跳。

殿内霎時安靜下來。盧遠山臉色微變，下意識用另一隻手遮住袖口。

“臣妾隻是...”江枻瑾急中生智，“想起先父也曾有一件類似的衣裳，後來賞給了...”她恰到好處地停住，眼眶微紅。

岩川野眸光一沉。誰都知道先帝那件繡貔貅的袍子賜給了當時還是兵部侍郎的盧遠山，而三個月後，正是穿着這身衣裳的盧遠山打開了皇城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