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紮了塊玻璃。”沈未看向初夏,她咬着牙,看起來挺疼。
他記得她為自己擋刀時也是這樣,隻是面部表情比這次缤紛多了,那次可能太疼,她還哭了。
有幾次,他竟然夢見她,夢見她流着眼淚的樣子,不知為什麼,他覺得她那副樣子很可憐,還讓他有些心疼。有一次他想幫她把眼淚擦掉,但快碰到她臉時,她卻變成了一縷煙,悠悠地飄散了。
她看起來挺怕疼,沈未聲音放軟,就連看她的眼神都變得柔和,哄小孩似的說:“我會拔出來,你忍着點。”
初夏點點頭。
玻璃不大,紮進去也不太深,沈未知道,這種傷口拔的時候速度要快。
剛想拔,停了停,問圍過來的好友們:“你們有誰帶碘伏和藥了嗎?”
幾人紛紛搖頭,孟際遇說:“我的放在民宿。”
初夏說:“你拔吧,我帶了。”
沈未懸着的心落了下來,拔之前讓齊斯暮從包裡找消毒用品,找到後才快速地拔玻璃。
拔的瞬間,他的左手腕被人握住,他擡頭,看到初夏忍痛的臉龐。
沈未先用礦泉水幫她清洗了傷口,才上碘伏,卻發現,她傷口的血似乎怎麼也擦不掉,擦掉又冒出來,根本無法抹藥。
沈未問:“創口貼有嗎?”
初夏說:“在我包的内側小袋裡。”
齊斯暮給沈未遞過去一枚創口貼,鲸魚圖案的,很可愛。
“初夏,你怎麼流這麼多血啊?”齊斯暮湊過來,“傷口也不深啊。”
“就這樣。”初夏發覺自己還拽着沈未的手,紅了臉,連忙松開,“貼吧,我還要去找他們。”
“你不找他們會怎樣?”沈未幫她貼上創口貼。
他的右手腕上覆了一層黏糊糊的東西,是她方才留下的汗水,黏膩濕潤,談不上喜歡,也說不上讨厭,是什麼感覺,他說不上來。
沈未的神色裡帶着點不耐煩,也帶着點嘲諷。
仿佛在說“你不找他們,他們也不會在意”。
初夏本來并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他們的貼身丫鬟,畢竟這事她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她并沒有回答沈未,而是想站起來,卻被沈未按住肩膀:“就不怕再被玻璃紮到?”
“我有鞋,我會把鞋穿上。”她赤腳走在沙灘上,是想體會細軟的沙子,當腳被熱熱的沙子包裹時,那種感覺妙不可言。
“用你這受傷的腳?再做他們的保姆?”沈未神色冷然,不給她留一點情面。
初夏從來沒有反駁别人的習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沈未看到向來乖巧的她,臉上露出不悅,櫻桃唇幾次欲啟,卻什麼都沒說。
本來他還可以說出更直白犀利的話,但終究沒忍心說出口。
“你的手機呢?”沈未朝她伸手。
“你要做什麼?”初夏提防地看他。
“告訴他們,你受傷了,不能做他們的保姆了。”沈未說得坦然,“我會負責你的安危。”
“不,不用。”初夏從一旁的包裡拿出自己的拖鞋,就要穿上,沈未直接拿了扔到一旁。
“沈未,你做什麼?”初夏不理解為什麼沈未要這樣,格外強勢霸道,她不喜歡這樣的人,跟廖知書一樣,喜歡控制别人,她很反感。
在他們這樣的你來我往中,齊斯暮看不下去了,好心勸初夏:“初夏同學,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們未哥是希望你能好好休息啊,别給你家人當牛做馬。”
初夏忽然鼻間一酸,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連忙用手去擦,卻越擦越多,跟她受傷時止也止不住的血一樣。
好丢人!
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哭,初夏覺得自己太沒出息了!
她不想這樣,但眼淚宛若洶湧潮水,将她覆沒。
“你們倆會不會說話啊。”孟際遇蹲下來,環繞住初夏的肩膀,輕輕拍着她的肩頭,邊幫她擦眼淚邊安慰,“初夏,不哭了啊,我待會兒幫你教訓他倆。”
初夏也想停止哭泣,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不是因為他們說她是“保姆”“當牛做馬”,是因為他們讓她别這樣做。
十八年的人生裡,從來沒有人讓她别這樣做,看到她這樣做的人,不是看熱鬧,就是嘲笑她。
她知道,這個世界很世俗,人人都愛捧高踩低,偏偏她是那個低處的蝼蟻,可以任人嘲諷。
她以為自己這種事做多了就沒什麼了,但被人這麼揭穿,她覺得又委屈又難受。
不相熟的人都看出來她在家裡的地位,他們三個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内心那個反抗的小觸角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探出頭,戳着她柔軟的心髒,弄得她特别不是滋味。
初夏一擡眼,撞進了沈未那雙漆黑眼眸,聲音哽咽:“沈未,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厭?”
其他幾人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竟然有人跟他們的未哥當面說讨厭?不要命了?
沈未這下要抛棄這個女生了吧,她當不當“保姆”都跟他沒關系吧!
然而,他們聽到的卻是:
“初夏,要不要跟讨厭的人,一起玩?”
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桀骜不馴的未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