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的風在這寒冬裡,仿佛帶着冰刃,迎上誰都要刮去一層溫暖。日頭息了張狂的氣焰,早早躲入東海,不敢出來玩爽。大街小巷都冷清不少,人間的悲歡喜樂似乎在這寒冷面前,都憑空消磨了去。
興民巷裡,張府後門的牆角邊,一個瘦弱的少年縮在那裡,早已昏厥多時。他的頭發散亂不堪,掩蓋了額頭的血迹,卻遮不住秀麗的面容。身上的棉襖被張府的闆子打壞了,露出幾個窟窿,正好助長風雪的欺淩。
自從五天前被趕出府,到如今已經是五天五夜,他還在這裡苦苦的等着少爺回來,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廚房的丫鬟喜梅頭兩天送過飯菜來,不知是誰多嘴,告到少奶奶那裡,挨了好一頓打。
他躺在這裡,常有清醒的時候,隻聽丫頭們說起,知曉她現在卧床不起,隻怕以後在府裡的日子要難過了。想到這裡,他暗自歎息,怎麼臨到頭還要連累别人。
此刻自身難保,閑心倒有不少,彎彎繞繞,想了許多。肚子餓了三天,早已無知無覺,隻是這寒冷當真比那刀劍還要厲害。他想起小時候,家裡窮得厲害,不說草根樹皮,便是地裡的蟲子也抓來吃過。饒是如此,好歹有間茅屋,一家人擠在裡面,遇到寒冬臘月,便是冷得狠了,也還能生些柴火取暖。
那時候爹爹賣柴辛苦,家裡常常舍不得燒,大多數時候都是熬着,故而他們家的娃兒都抗凍。隻可惜老天不肯庇佑,一家子人病了好幾個,實在是熬不下去。
七歲的時候,娘摟着他哭了一天,萬般不舍的樣子,反讓他心下不忍,出言安慰。爹爹推開娘拉着自己的手,硬是把他送進張府,隻說這裡有吃有穿,是個好地方。
他一進門,就遇到少爺,養尊處優,一臉氣派,分明和自己年紀相仿,怎能天生便是雲壤之别。他沒有自慚形穢的心思,隻想着吃飽穿暖,好好的伺候人,不要被趕出來才好。所幸性子伶俐,受少爺喜歡,倒是得了書童的美差。
那時候他在想,書童這樁差事,真是人間最好不過的。少爺吃不完的零嘴,便落到他的肚裡。夫子教書,他在旁大大方方的偷聽,隻要顧着少爺不胡鬧便可。
他陪少爺在私塾讀書的那幾年,也曾偷學幾個字,後來慢慢的連文章都背通。他把少爺的字模仿得惟妙惟肖,幫忙抄寫被罰的詩書也看不出什麼破綻。
少爺第一次上京趕考,就帶着他獨自去了京城,一路上賞月賞雪,倒也不覺得十分難耐。那時候他們二人朝夕相對,也許是年歲漸長,知曉人事的緣故,每回伺候少爺沐浴,他便心生異樣。
兩人同住客店,他與少爺一房,方便伺候。一開始少爺睡床,他打地鋪,而後北方天寒,少爺見他凍得厲害,便要同榻而眠。
不知為何,少爺總愛抱着他睡,有一日半夜竟将手不自覺的放在那處。他又羞又窘,緩慢轉身,怎料身體無比誠實。沒奈何,他隻能偷偷起夜,出去解決後再回來。不想他才要動作,卻被摟得更緊,隻聽得少爺在耳邊偷笑:“不要出去,在這裡就好。”
他被少爺伺候了一宿,早已面紅耳赤,此後兩人獨處便越發沒有禮法,常常一同沐浴,但也隻是淺嘗辄止,不敢逾矩。
到了京城的客棧,都是上京趕考的書生,他這才知道好些書童是主人家的枕邊常客。
少爺忙于溫書,隻讓他在旁伺候,倒不曾動手動腳。一日夜裡,他們方才睡下,便聽得隔壁床響。他有些手足無措,卻不想少爺附在他耳邊道:“不要怕,你若不願,我自不會碰你。”
他不敢言語,始終張不開口說些願意的話,隻應了一聲。少爺忽然長歎一聲,似乎好生失望,随即一夜無話。
那之後,少爺便和從前一樣規矩,再不叫他伺候沐浴,還吩咐準備兩床棉被。他心中怅然若失,隻不知如何是好,其實與少爺做那些荒唐事時,心中是歡喜的。直到會試之後,客棧的衆書生邀少爺去京城有名的醉紅樓遊玩,他才真正慌了。
少爺坐在桌邊,支着手,歪頭看他:“聽說那醉紅樓的姑娘個個極美,我們去看看不好嗎?”
“少爺,臨行之前老爺吩咐過,不可狎妓,說……這會耽誤功課。”他慌得很,不敢與少爺對視。
“這是你的心裡話嗎?”少爺一邊說一邊把人拉過來,按在自己的腿上坐好:“唉,瞧你這樣,實話和你說了吧。這次會試,我定然考不上,這幾日也不用等放榜,我們明日啟程回去吧。”
“為何如此笃定?少爺,我們真的不等到放榜嗎?”
“我在考場上寫卷子時,你總是從不知什麼地方偷跑出來,攪得我根本靜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