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有……”
少爺摩挲他的臉,道:“三月,我本以為忍一忍便可過了,但你總在我眼前到底不好。你既不願跟了我,那等回去之後,我禀告爹爹,把你的賣身契還你。以後你就離了張府吧,想來你還識得幾個字,總……”
他猛然抱緊了少爺,隻把臉埋在他的肩頭,呐呐道:“……我沒有不願。”話音剛落,他便覺得身體一輕,竟是被打橫抱起。
那時候他什麼也顧不得,隻死死地望着少爺那雙桃花眼,那些疼痛仿佛都不見了。
放榜後,少爺果然名落孫山,竟也不着惱,一路上隻拉着他縱樂行歡。回到府裡,老爺本不怪責,得知此事之後,便以為是他勾引少爺,使得他無心讀書,便常有責罰。
今年年初,他和少爺在書房胡鬧時,不慎摔碎了一個花瓶,便被老爺打得昏死過去。再度醒來,他便聽說少爺與人定了親。
他被打發去了外院做些灑掃的差事,每日隻能遠遠望着少爺的屋子發呆。他總是見不到少爺,似乎他一直躲着自己。
少爺娶了少奶奶進門,他便沒有一天好日子過,打罵都是家常便飯。他不敢告狀,也知曉少爺不聞不問的态度,早已表明立場。不過這一次,被趕出張府,實在不能死心,還是想再見他一面。不知是為了什麼,大約是那份舍不得在心裡作祟。到底舍不得什麼呢?他也說不上來。
他的意識不清,隻在心裡感歎,書中所說的饑寒交迫,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吧?從他進府到現在,十二年的時間,早已忘記那是什麼滋味。這一夜若是挨不過,就死在這裡也罷了。
天不從人願,漫長的一夜,終究過去,并沒有奪走他的性命,卻在天明時分,送來他的絕路。或者說,絕路一直在那,是他閉着眼不肯睜開去看。
“你這不要臉的爛人,别在這裝死。少爺不過當你是個娈童,以前可能覺得你年紀還小,機靈好用。如今娶了少奶奶,怎麼會再看你一眼?他這幾天在我們舅爺的府上做客賞梅,沒空理會你。這封信是他托人帶來的,你不是說死也要見他一面,那就過來看清楚,少爺寫的什麼!若再不醒,我可就撕了。”
張少奶奶的陪嫁丫鬟翠玉叉着腰,倚靠在後門,一臉不屑地看着地上的人。她罵了半天,不見動靜,這才無奈差小厮給他灌了姜湯,以免當真鬧出人命,徒惹晦氣。
少年掙紮着起身,拿過書信來看,果然是熟悉的字迹,上面隻有短短一句話:陳三月加五兩銀子,賞給武常,生死不論。
好一個生死不論!簡單的四個字,斷絕十二年來朝夕相處的情誼,他早知曉自己命若草芥,隻不死心,想再見他一面罷了。他不是不知道少爺無情,隻不過總存着一絲癡念,到頭來竟是妄想。
這武常是城裡早晚送夜香的粗人,容貌醜陋,家貧如洗。少爺把他賞給這等人,還不如發賣給人牙子來得好。這人以前就時常目露邪光,盯着自己亂看,可見不懷好意。
隻是為什麼還要再賞這五兩銀子?難道少爺還承望他與這武常能好好度日不成?他怨極反笑,張府最有臉面的管家,一個月例錢也不過三兩而已。沒想到這條賤命還值點銀子,幹脆閉目待死。
若是不死,日後終究落在武常手上,終日也要龌蹉不堪的活着。所謂夜香,就是家家戶戶的淨桶滿了以後,要倒空的物件。平日裡最臭的營生莫過于此,而常年與夜香為伍的武常,是一等一的臭人,配着他這個多年做娈童的髒人,真是再好不過。
然而他不再盼着一點好,隻求早早脫了這悲慘的身世,投胎歸去。到時候那武常将屍體一裹,白賺銀子,也算一樁善事。
天上的白雪一點點飄落在他的臉上,融化進肌膚裡,慢慢冰封那顆涼了半截的心。好在武常家裡也是有杯子有碗的,趁着他出去找大夫,陳三月踢翻了桌子,從床上滾将下來,拾起碎瓷片狠狠地往手上刺去。他不覺得疼,好在本就命在旦夕,這樣一來應能如願。
他慢慢閉上了眼,那口呼出的白氣終究也不見了蹤影。
張子初看完小說《伴春》第一章結尾,毫不猶豫地點了關閉,今天真是倒黴透頂,随便搜自己的名字,發現一本小說。本來還以為是什麼好故事,居然這麼個坑爹劇情。他耐不住好奇心,熬夜看下去,沒想到後續神展開,受重生成了将軍攻,渣攻反而成為受,被虐得死去活來。
對這種狗血套路,他隻想翻個白眼,想想如果不是他太死宅,也不至于做大齡單身狗這麼多年了。眼看天要亮了,他實在熬不住,也不想往下看,便草草搜了一下劇透。他躺到床上,沾枕即睡,就在此時,電腦上顯示的小說忽然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