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時光,倏忽而逝,陳三月比之前要長高了許多,臉也圓潤,整個人都很有朝氣。他正在葡萄架下曬太陽,偶爾抿一口白茶,微微眯着眼,似睡非睡。
忽然聽得梧桐喊了一聲:“少爺,快來,烏龜爬出來了。”
陳三月不想起身,有些懊惱自己過于懶散,便伸個懶腰,就慢慢站起來,往院子裡走去。他才走到池邊,就聽到林媽媽在笑罵:“鎮日裡大呼小叫的,成什麼樣子,也就少爺好脾性,若是大少爺在這,你也這般沒規矩?”
梧桐伸伸舌頭,就跑去陳三月身邊,張開手掌,就見小烏龜縮在那裡不敢動。
“去年八月孵了五六個蛋,就這一個活到冬天。少爺你快看,它三個月沒吃東西,這會兒是不是要喂點吃的?”
陳三月接過烏龜,小心的摸一摸龜殼,就放回池塘裡,道:“冬眠剛醒,最好喂少些,可不能撐着它。”
梧桐又笑:“這烏龜真好養活,若我也能三個月不吃不喝,豈不是能省下好大一筆銀子?”
林媽媽聽着都笑得捂肚子:“哪有人把自己和烏龜比,你這沒出息的臭小子。”
陳三月看了看時辰,便問:“林媽媽,大少爺是不是不曾回府用膳?”
“說是有個大案子,抓了好些人,現今路過我們這裡,要大少爺幫忙看管。等過幾天他們走了,想來大少爺就得空回府。”
“大哥的性子,怕是餓到現在也不曾吃過,你們去廚房弄個食盒,我給他送去。”
“少爺,你可真是周到,大少爺見到你,定是開心的。”
下人們忙做一團,隻一會兒就收拾好食盒,又送陳三月上了馬車,這才關門閉戶的歇息去。
陳三月坐在馬車上,手裡拿着食盒,心裡卻很是明白,如今鬧得最大的是四年前的春闱舞弊案。當時的新科狀元今年被查出偷買試題,威逼同窗寫好文章,随後殺人滅口。四年前,張子初也曾上京趕考,他陪着一起,甚至還見過那位被滅口的舉子。
他好久沒有想起張子初了,明明早就應該忘記的人,到如今想起來,仍然是他那雙桃花眼帶着笑看着自己的模樣。
馬車很快就到府衙,他端着食盒,正要去找大哥,就聽下人通報,大哥邀請押送犯人的大理寺官員去酒樓了。
他看了一眼手裡的食盒,就把東西擺在大哥的桌案上,便打算離開。不想卻聽到門外有人說話,似乎正往房裡走來。
“如此,那就勞煩陳大人了。”
“張大人何必客氣,這是下官應盡之責。”
這樣熟悉的聲音,驚得他再也顧不上其他,連忙跑到大哥床上,蓋上被子躲起來。
陳缙推開門卻不見人,看到桌案上的食盒,心中微微驚訝。他不動聲色,隻掃了一眼床上,便正襟危坐,應付身邊的上官。
“來人,上茶。”
張子初卻是笑了:“打擾大人多時,這就不必,我且回去歇息,明日就該啟程。”
他已經察覺到房裡有人,但見陳缙似乎不願自己察覺,便沒有說破。他知道陳缙是甯化人士,據說那裡多有契兄契弟的風俗,這床上之人看身形顯是男子,怕就是他的契弟。
他來之前就聽過本地縣令陳缙,年過二十六卻不曾娶妻,與其父收的義子舉止親密,恐是有些暧昧。他自不願壞人好事,便自覺離開。
陳缙等他走遠,這才掀開被子,問道:“暮春,你怎麼躲起來了?方才那人是大理寺少卿,據說也是處州人士,應當是你同鄉。你莫非識得此人?”
陳三月全身發抖,卻是答不上來,吓了陳缙一跳。他連忙喂他喝了一口茶,又問:“究竟怎麼了?”
“大哥,你隻告訴我,此人何時做的大理寺少卿?”
“他去年中了科甲第四,因為救過太子一命,深得聖心。他又屢破大案,兩個月之前才升為大理寺少卿。四年前的科舉舞弊案,他也曾經趕考,還認識多位中舉的進士,故而聖上下令他協理此案。”
“大哥,這段時間我不能來這裡了,你也不要多問。等他離開這裡,我們再說。”
“暮春,此人是否與你結怨?”
“不,我與此人無冤無仇,隻求不與他再有任何瓜葛。”
陳缙知道他不願多說,便也不強迫他,令他從後花園角門偷偷溜走,免得撞上張子初。他心中疑雲大起,不免回想剛才在酒樓裡的情景。
他知道大理寺的人都頗為剛正不阿,故而也不敢叫花樓裡的人陪酒助興,隻是大家胡吃海喝了一番。席間有不少官員出去尋花問柳,隻有張子初默默獨飲。
他見張子初随身攜帶一把折扇,看上去似乎很是破舊,故而送了他一把新的。
不想張子初笑而不納:“不怕大人笑話,這扇是内人所贈,我從不離身。您這把新扇子,還是留着自己用吧。辜負您的美意,我隻能心領。”
他心中大惑不解,這扇子看起來把玩日久,怎麼張子初的夫人如此不識大體,不知道再送一把新的嗎?這樣舊的扇子也讓他帶出去,不知情的人看到,怕是要笑他窮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