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晦已笑了笑,湊近他的耳畔問道:“那李大人的‘下不為例’,又有幾分是真?”
李靈濯不語,忽然拿起她的手掌,在她手心一筆一劃地寫下四個字。
恃寵而驕。他什麼都知道。
“謝小姐知道這樣做的代價嗎?”他問。
謝晦已想要縮回手心,卻被李靈濯重新攥住。
于是,她也無法避而不談:“即便是‘狗仗人勢’,李大人又能容我幾分?”
她又近了一步,将手放在他的心口:“我又能将它挖出來幾分?”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勃勃野心,從不吝啬自己的虛僞,更是将自己的鋒利顯露無遺。她想借助李靈濯之勢,靠近他并非全無目的,而如今她隻需要一個首肯。
一如她所料,李靈濯給了她肯定的答複:“謝小姐素來行事無忌,我何曾有過苛責?”
“李大人沒想放過我。”
這個答案謝晦已早就清楚,不過是第一次挑明了說。在張宅的那條巷子裡,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傘傾斜了幾分,也沒有人比她清楚他的炙熱。
“你不知道?”李靈濯眉眼舒展,嘴角微微翹起。
“我自然知道。”謝晦已說道。
她知道他們是兩個見色起意,而又心懷鬼胎的人,知道彼此都想在對方身上取暖,來捱過冬日的嚴寒。
“隻是看破不說破罷了。”她又說道。
李靈濯仿佛被她的聲音蠱惑,下意識地想要吻向她,卻被她輕巧地躲開。
李靈濯盯了那雙潋滟芳華的眼睛許久,喉結微微顫動。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于是在暗衛們驚愕的目光中,他将她攔腰抱起,将她帶離那片是非之地,遠離了那場山火。
***
夜深人靜,寒霜卷土重來。青州城中,卻是一室旖旎。
謝晦已微眯着餍足的雙眼,青絲早已被汗水打濕。倚在浴桶邊緣,微微失神時,她忽然想起這幾日的關于他的非議。
面對這雙眼睛,她會覺得妖異嗎?
水聲暫歇,李靈濯伸手将她的發絲掖在耳後,動作極緻輕柔:“謝小姐在想什麼?”
“在想……”
謝晦已半阖着眼,慵懶的笑意從眼角漫開,吐氣如蘭:“我很喜歡李大人的眼睛。”
話音剛落,她就發覺那雙碧色琉璃染上了欲色,變得更加幽深。
他啞聲道:“一句好聽的謊話,我很喜歡。”
翌日。
謝晦已緩緩睜眼,隻覺渾身酸痛。
某人昨夜似是中了什麼邪,非要裡裡外外檢查自己有沒有受傷。
新傷沒有,舊傷倒是不少。他拿着燭火照亮,一條一條輕撫而過,不知發了什麼蛇瘟,非纏着她問個沒完。
不過她也沒說什麼實話就是了。
“你在忙什麼?”
甫一轉頭,她便瞥見李靈濯正為自己塗抹藥膏。這一動,手腕上的藥膏直接蹭在被褥上。
“别動。”李靈濯伸手按住她,“剛讓府醫送來的藥,或許會有些刺痛,但藥效極佳。”
“什麼藥效極佳?難不成這裡面摻了金子……嘶!”
謝晦已剛想調侃,便倒抽一口冷氣。她的五官也跟着揪作一團:“你怎麼不早說?不對,這是什麼藥?我又沒受傷。”
藥膏混合着艾葉與雄黃的氣息,李靈濯開口解釋:“這是驅蟲膏。你昨日去了山谷,雙手暴露在外,難免沾染蟲毒。”
他語氣淡然,掌心卻不着痕迹地覆上她腕間,按壓了某個穴位。
謝晦已渾身一顫,随機如炸了毛的小獸,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腹中的蟻卵被藥效喚醒,此刻劇烈掙紮着,在她體内翻江倒海。可為了掩蓋這一點,她硬是強忍劇痛,沒發出一聲悶哼。
“你怎麼了?”見她臉色不好,李靈濯伸手去摸她的額頭。
“沒什麼。”
謝晦已不着痕迹地避開他的觸碰,随即收回了手,“李大人未免有些過于謹慎了,我現在活蹦亂跳的,哪裡像染上了蟲毒?倒是你,在山谷裡待了那麼多天,可别是賊喊捉賊啊。”
“怎麼又亂咬人?你莫不是心虛了?”
李靈濯眉頭微蹙,從她身後拉過她的手,指尖再次輕扣她脈搏。察覺到她脈象紊亂時,他似是什麼都懂了。
“謝晦已,昨夜你的脈象便是亂的,”他另一隻手貼在她後腰,聲音格外幽冷,“可你身上并無新傷,你在地宮裡究竟做了什麼?”